紧握在手心里的阳光(3)3000字
三、 想庆祝,就哭吧
我的行李很少,下车并不麻烦。麻烦的是我那一身厚厚的毛衣,一下车,我就感觉到浑身燥热,这里的温度就像到了夏天。
我两头看了看,到处都是人,大多戴着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各式各样的眼神。我忍了忍,决定不脱,我宁愿热死,也不会在这种地方脱衣服。
我并不知道出站口在哪里,但我一点也不慌,紧紧夹跟着人流,七弯十八拐之后,果然就看到了“出站口”。
出站口人堆了起来,前面站满了警察,一个一个地检查证件。我这才想起张叔叔帮我办的一张什么证件,连忙滕出手把背包取下来翻找。后面的人不耐烦地把我挤到一边,我知道我挡了路,但我没办法让开,只能由别人推来推去。
那张证件好像有意和我躲,我慌乱地翻遍了包里的衣物,就是找不到。身上本来就热得蒸笼似的,再一急,汗就不停地往下淌。我不得不滕出一只手,用校服的衣袖擦汗。校服料子很厚,擦汗效果很好。
突然,一只手猛地推了我一下,我身体一歪,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惊惶地抬起头来,但没有一个人看我,他们都注视前方,一脸木然地从我身边擦过,好像我并不存在。我想出气都找不到目标,只好勉强爬起来,使劲挤到边上,靠着墙壁蹲下来。
背包被我翻了一遍又一遍,衣物都乱得不成样子了,就在我感到绝望的时候,我突然灵光一闪,差点晕过去——我记起来了,临出门时,为了方便,我把证件放在裤兜里。
我把手伸进裤兜,果然找到了它。我把它捏在手里,恶狠狠地盯了半天,如果它有一张脸,我一定会给它两耳光。
突然,前面乱了起来,警察在高声喊:“带走!带走!”
这时,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女孩,挎着个大大的蛇皮袋,顺着墙脚快速地向我这边溜过来。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一名警察举着警棍,努力地分开人群,向那个女孩追来。
女孩很快到了我面前,我清楚地看到了她那张因惊恐而苍白的脸。我的心被刺痛了,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会帮她。可是,没有一个男人站出来帮她。
女孩的蛇皮袋从我身上狠狠地勒过去,我可以向里再躲一点,但我没有,而是就势倒在地上。警察快到的时候,我连忙爬起来,假装气愤地骂着:“不长眼睛的东西!”我一边骂,一边弯腰捡着背包。警察被我挡得死死的,急得直跺脚,最后他竟从我身上跨了过去,后脚跟一带而过,狠狠地扫到我的脸上。
我捂住火辣辣的脸站起来,朝远处望去,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人影了。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整理好行李,重新挤进人群。在出站口,有好几个人被警察押在一边,他们有的低着头,有的面无表情地望着天。
检票员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一样的东西,在每个人手上照一下,才能放行。
一出站口,人就宽松了。妈妈正在那里焦急地张望,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可她似乎并没有认出我,只到我走到她面前,她才从远处收回视线,惊讶地看着我。没错,她的眼中除了惊讶,找不出喜悦的成分。
十几年来,我们都不在一起生活,我对她并没有温柔的期待。记得她偶尔回老家的时候,我总是躲着她。不管外婆怎么说服我,我就是对她好不起来。当然,她也没时间来哄我,总是来去匆匆。
没有喜极而泣的表演,没有热烈拥抱的场面,我想努力叫她一声,可嘴巴动了半天,音没发出来。
她似乎对我也没什么期待,只淡淡地说了声“走吧”,我们就并肩向外走去。
“背包给我吧。”走了一会儿,她说。她用的是普通话。
“不用。”我回答很坚决,用的是古柳藤话。
又走了一会儿,她又用普通话说:“匣子给我吧。”
“不用。”我还是用的古柳藤话。
她没再说什么,步子越走越快。我以为她要把我领到公共汽车站,谁知竟走进了一个停车场,她自己一按手中的遥控,“嘀”的一声打开了一辆轿车。那是一辆黑色的富康,武汉产的,算不上高档,但在我看来,已经很气派了。
我拉开后排车门,将行李放进去,人也跟着挤了进去。
她从驾驶室里侧过头问:“为什么不坐前排?”
为什么?我没细想过,但不回答是不礼貌的,于是,我就说:“后排更宽敞一些。”
“是不是有人打你了?”她从座位边的纸盒里抽出一张面巾纸递给我。
“没有呀。”我没有伸手接。
“你的脸肿了,还有泥。”
我快速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可不,右边脸上脏兮兮的,汗和泥裹在一起。于是我接过面巾纸,轻轻擦了一下脸。不能用劲,好痛。
“你穿多了,这里不比古柳藤。”她仍然侧着头,没有开车的意思。
我明白她的意思,就把厚毛衣脱了下来。里面是一件带花边的内衣,外婆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我见她两眼直直地盯着我看,就连忙将外衣套上了。
“里面的比外面的漂亮多了。”她感觉到自己有点失态,连忙找话叉开。
“这是校服,我很喜欢,外婆说像张牛皮……”突然提到了外婆,我心里一紧,连忙将话打住。
我以为她现在该问关于外婆的事了,可她没有,她连忙坐直身子,启动车,向外驶去。我看得出她在有意回避。
一拐弯,车就上了主街。兰亭市的街头阳光刺眼,人潮涌动,楼群高大华丽,招牌鲜艳夺目,最让我吃惊的是,街道两边宽敞洁净,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像一座没完没了的公园。
我还是很小的时候到过兰亭市,稍懂事之后,我就再也不肯来了。几乎每个假期,外婆都会做我的思想工作,动员我到兰亭市。可是,任她磨破嘴皮,我就是不肯动身……
妈妈没有直接开车回家,而是来到一个茶楼,点了一桌广式小吃。我一个都叫不出名,但不管它们姓甚名谁,我都毫不客气地统吃掉。
妈妈显然已经吃过早饭,她坐在旁边没动筷子,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吃。
说来惭愧,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在吃上毫不留情。一阵风卷残云,小笼小碟都见了底。我打了个饱嗝,刚想用衣袖擦嘴,妈妈及时递过来一张餐巾纸。
我愣了一下,脸一阵发烧,接过餐巾纸,尽量斯文地擦着嘴。
“可以了吗?”她问得很客气。
我点点头,说:“可以管到晚上去了。”
我以为我这话很幽默,可她一点笑意都没有,脸绷得像块木板。
又开了一会儿车,拐进一个住宅区。我看见大门口写着“青竹苑”三个字,可是除了一座挨一座高得可以上天的楼房,连一片竹叶也没看到。
上楼要乘电梯。这个时间人少,电梯里就我和妈妈。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到很局促,眼睛只敢盯着闪动的数字。她也没什么话说,里面的空气让人窒息。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数字才停止在“20”,我跟在她身后走出电梯,再走过一段窄窄的走廊,就到了。
屋里是另一番天地,宽敞而华丽,就像走进了宫殿。但我并没有像刘姥姥进大观园那样失态,我尽量让自己保持一颗平常心,然后,目不斜视地走进她为我安排的房间。
我把背包放在地上,匣子却没有轻易放下。我四周扫视一遍,觉得衣柜顶上比较合适,就踩着板凳,踮着脚把它平放上去,直到满意,才跳下板凳。
她一直站在门口,看我做着这一切。我准备弯腰整理背包,她突然问:“你也学了小提琴?”
我摇了摇头,继续整理背包。
我愣了一下,我知道她说的是匣子,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才说:“外婆最珍爱它,从来不让我动它……”该死,我又提到了外婆。
我特意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目光躲开我,说:“噢,换洗的衣服都在柜子里,我要出去一下,可能晚上才回来。”没等我回答,她就转身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听到大门被哐地一声锁上,我浑身一抖。为什么要抖?我不知道。
我竖起耳朵,能清楚地听到她远去的脚步声。我突然觉得心好痛,仿佛是被她踩的。
我打开窗户想透一下气,意外发现,从这里可以看到小区的出口。我就静静地趴在窗边,不一会儿,那辆黑色的富康果然就出现了,像一只蚂蚁,绕过一个小弯,消失在群楼之中。
发了一会儿呆,收回精神,到卫生间洗澡,对着镜子一照,才发现自己脸上挂着泪水。右半脸有点破皮,被泪水一浸,生疼生疼。
打开淋浴,开始从头到脚地清洗自己。但不管怎么洗,都觉得脑袋钝钝的,像糊了一层强力粘胶。我扬起脸,正对着喷头,让水像针一样扎到脸上。我多希望它们是一根根钢针呀,穿透我的脑壳,让我想明白现在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水不是针,穿不透,穿不透的感觉是最痛的。那种痛就像水柱一样,向我一骨脑扑来,我被击中要害,慢慢抚着墙壁蹲下来,借着水声的掩护痛哭起来。
哭,真的是一剂良药,能神奇般地医治心的疼痛。
从浴室出来,我觉得心里的硬块不在了,也许都化作泪水流走了吧。但我发誓,只哭这一次。
我并没有拿衣柜里的衣服,而是换上自己带来的。为什么换别人的衣服呢?真的,我就是这么想的。尽管我知道妈妈不是外人,但我无法阻止自己这么想。
一切都是陌生的。我小心翼翼地在客厅里走动,褐色的木地板发出咯咯的响声,好像在说“轻点踩”。可是我已经很小心了,它还是觉得痛,我也没办法。
沙发是真皮的,柔软华贵而气派,坐下去总觉得像坐在谁身上,心里不塌实。我还是习惯坐木头的,棱是棱,角是角,腰酸背痛了,靠上去就能起到按摩的作用。
电视是超薄的,屏幕差不多有一张床单那么大。遥控就在茶几上,我没有去动它。我倒有些怀念家里那台十五寸的电视,因为小,搬来搬去很方便。冬天的时候,我总把它搬到我房间里,坐在被子里看,神仙似的。外婆就和我偎在一个被子里,她不爱看电视,只为了监督我,最多只让我看半个小时。
墙角的空调机是海尔的,银灰色的身子,很高贵的样子。我相信,只要它一开口,整个房间就在它的掌控之中。而我的外婆一生都没享受过空调,每次我吵着要买,她都会用人与自然的道理来说服我,最后我只好跟着她扇电扇。
我不知道外婆看到这里的一切,会有什么感想。我猜测,她会和我一样,认为这一切很奢侈,不属于自己。越是高贵的东西,我越不把它放在眼里,这就是我的性格。外婆早就给我下过结论,说我除了属牛,还有点古怪,倒行逆施。她末了还会说,这一切都是从她开始的。我现在突然想,外婆是起点,我是终点,那么,中间是不是包括妈妈呢?
我在沙发上随便歪了一会儿,睁着眼睛毫无意义地到处扫描,突然,我看见靠墙的装饰柜里有一个相框,里面是三人合影。
我一挺身站了起来,走过去抓起相框。大约有《读者》杂志那么大,里面装着爸爸妈妈和妹妹,他们都很开心地笑着,真是温馨。我试想着,如果我在,他们会把我放在哪个位置,我想像不出来,那个相框中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
我细细地端详着妈妈,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长时间地和她对视,她一直微笑着,笑得我的心都快碎了。我突然发现,我和妈妈其实长得惊人的相似,鹅蛋脸,高鼻梁,大眼睛。相比之下,妹妹似乎和妈妈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圆脸,眼睛有点眯,鼻子也平平……
突然,有人敲门。我连忙放下相框,过去开门。
是一位陌生的阿姨,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我犹豫了一下,用很生硬的普通话问:“你找谁?”
“你是雨桐吧?我是钟点工,你妈妈让我来帮你做饭,洗衣服。”
“你是什么?”我没听明白。
“噢,你就叫我陈阿姨吧。”说着,她就进门,换鞋,卷起衣袖,直奔厨房。
我关了门,慢慢地走到厨房门口,问:“要我帮忙吗?我都会做。”
她一边麻利地洗菜,一边说:“不用,你刚从内地过来吧?”
“你怎么知道?”
“凭感觉,你身上还有一股很浓的内地气息,我很喜欢。”
“你不喜欢兰亭市?”
“谈不上,生活嘛,总是一言难尽。人就像一颗种子,落到哪,就在哪生根。”陈阿姨说得很有哲理,她突然话一转弯,问,“你是她家什么人?”
我一愣,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随便问问,没事你先出去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好。”
我没再说什么,到客厅坐了一会儿,饭果然就端上了桌子,变魔术似的。
我肚子不饿,但还是端着碗慢慢地吃。我以为陈阿姨会和我一起吃,谁知她解下围裙,又钻进卫生间洗我换下的衣服。
我走过去说:“一起吃饭吧,衣服我会洗,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双手粘满了泡沫,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笑着说:“我已经吃过了,你吃吧。这衣服,你如果不让我洗,就是炒我的鱿鱼。”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有一个人坐下,慢慢吃。
她把衣服洗完,晾出去,我正好吃完饭。她又收拾碗筷,到厨房叮当一通忙活。我根本无法插手,只能像个大小姐,在一旁坐着。
送走了陈阿姨,我感觉困了,回到房间,一躺,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阵门铃声把我惊醒,我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也许是妈妈回来了,我连忙跑过去开门。站在门口的是个男孩,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子。我吓了一跳,问:“你找谁?”
“我是送外买的,给。”说着,他递给我一个手提袋子。
我接过来一看,里面是两个方便盒子,就奇怪地问:“可是我没有要呀。”
“有人要的,钱已经付过了。”男孩说着,就快速离开了。
我进屋,打开盒子一看,一盒饭一盒菜,一定是妈妈帮我定的。我一点味口也没有,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电话突然响了,我跑过去接,是妈妈。
“雨桐,我们有点事,很晚才能回来,你先睡吧。”
我们?我们是谁?全家人吗?会有什么事?
屋里很静,我百无聊赖,只有打开电视。节目五花八门,我胡乱翻着台,一个也看不下去。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桐子,该关电视了。”
我一惊,四处张望,没有任何人。我连忙按掉电视,静下来,想听到声音,可是没有了。但我清楚地记得刚才是外婆在叫我,她每次都是这样叫我,她甚至会拿着手表坐在我旁边,不让我超过半个小时。
我回到房间,搭着板凳摸到柜子顶上的匣子,犹豫了一下,又收回手。还是早点睡吧,也许外婆会到我梦里来。
迷迷糊糊地,我果然又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我以为是外婆,连忙睁开眼睛竖起耳朵,发现那声音是从另外一个房间传出来的。
借着窗口的月光,我看了看表,已经是半夜一点多钟了。我侧耳倾听,妈妈在轻声抽泣,一个男声在小声安慰她:“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我的心缩成一团,又不敢动弹,只能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渐渐地,声音消失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家里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它已经远远超出了外婆的去世。
昏昏沉沉地捱到了天微亮,我刚有点睡意,就见一个人走进我的房间。我坐起来,看见爸爸站在我床前,他脸上有笑,但,是挤出来的。
我轻轻喊了声:“爸爸!”
“来了就好!”他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又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早点起来,我们一起出去。”
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
我起来洗漱完毕,妈妈已经为我们一人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我们三人埋头吃着,谁也不说话,气氛很沉闷。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妹妹呢?”
妈妈和爸爸互相望着,好像这是一个什么难题,最后还是爸爸开口:“她病了,在医院,我们今天就是去看她。”
妈妈很快埋下头,继续吃着。我知道我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这次是爸爸开车。我照旧钻进后排。妈妈拉开前门,刚准备上车,犹豫了一下,又关上车门,跟着我钻进了后排。
车高速行驶,一直跑到郊外,在一座医院门口停下。他们都坐在车里不动,我也不敢再问什么,只能和他们一样,稳稳地坐着。
爸爸点燃一支烟,说:“你妹妹今天出诊断结果,如果没事,就可以回家。说好八点开门的,怎么还没开门?”
我看了看表,其实八点还差五分。
妈妈两眼直直地盯着大门,手一会儿摸索座位,一会儿又捏着前排的靠背,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
我把视线投向窗外,旁边还停了好几辆小车,里面的人都钻出车外,焦急地伸着脖子向院里张望。
大约在八点过十分的时候,大门开了,两名军警全副武装,站到两边。
随后,两名护士送出一名病人。家属一拥而上,像迎接凯旋的将军,将病人接进车里,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又出来一名护士,没有病人。护士念了一个名字,几位家属就嚎啕大哭。
妈妈的手在剧烈地抖动,我伸出手抓住她的手,想用力不让她抖动,可是做不到。
一名护士走出来,喊了一声:“雨林——”
后面没有人。
妈妈的嘴唇抽动了几下,我连忙把她拉到怀里,她像个小孩,放开嗓子嚎哭起来。我不停地拍着她的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出来她也听不见。
“雨林!”爸爸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撞开车门,向外跑去。
我一抬头,就看见了她,没错,圆圆的脸,平平的鼻子。“妈,妹妹,快看!”我激动地摇着妈妈。
妈妈抬头看到了妹妹,但她已经软得没力量下车了。
妹妹兴奋得一下爬到爸爸身上,爸爸就抱着她走到车旁边。
我连忙跳下车,妹妹又一下冲过来,差点把我撞倒。我和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感觉太强烈了,根本无法细细品味姐妹相逢的滋味。过了一会儿,我轻轻在她耳边说:“快上车,最担心你的是妈妈。”
她这才想起来,松开我,钻进后排。妈妈的哭声再一次响起来,丝毫不比刚才逊色。
透过车窗,我看见了世界上最感人的一幕:妈妈把妹妹抱在怀里,不停地用嘴唇触她的脸,唇边的泪水就抹了妹妹一脸。
我感觉眼角有点发潮,心头有点发酸,连忙将目光转向一边。
我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庆祝她女儿死里逃生。确实,哭泣不仅仅是用来悲伤,有时候也用来庆祝。
爸爸悄悄走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惊,连忙抹了一下眼角,没有泪水。爸爸将我扶上前排,然后,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室,启动了汽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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