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细雨不须归1500字
依稀记得摇橹声悠悠回荡的从前,微雨朦胧的春天,青草芊眠,暖风缱绻,总叫人落落留恋。门前的石子堆上青藤爬满,缀着荧白的小花,记忆中似乎它们是可以摘下来串在一根头发上的,只消轻轻一吹,便会如风车般旋转,花香漾开,空气里总是氤氲有绵密的涟漪,任时光隐藏与消散。
当年风雨应犹在,只待庭前花去留。
或许只在从前,那时的她是这样想的。
外婆家在城里,小的时候她常常呆在那儿,也因此看惯了石板重重,听惯了燕子呢喃。每年的那个时候,总有一双燕子飞往这里安家,她爱坐在屋檐下,看它们翻飞与忙碌,在天井上方的那一小片天空中反反复复。
立春过后是雨水,总有大滴大滴的水珠顺着瓦片流淌,纵使雨再缠绵,聚到一起也成了绿如蓝,碧于天的春水。雨水覆盖了枝上的新绿与叶间的绚丽,代之以明澈的天空色泽,塘里水渐渐涨满,为下个季节的水莲辅垫。坐在廊下,外婆会念叨一些琐碎的事儿,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湿了小桥,润了新苗。
七岁那年,哥哥不知从何处偷偷折了一枝绿意,虔诚地栽在了石子堆边的土坡上。为这件事,外公少见的生了气,罚他有堂里跪了好久。而那时的她只是不解,折柳一枝是临别时的依依眷恋,采花一束是珍藏一个季节的甜蜜与芬芳。
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将自己眷恋的葱茏春意栽种到身边,让它给另一片土地带来改变?这些谜样的问题,也许会隐在那稀薄的雾里流传好久好久,也许那片微凉的雾气永远也散不了了,又或许,有朝一日流年更替,长大的她会幡然醒悟:那样的珍视,只是因为有一个春天藏在里吧。
那时的哥哥倔强地不说话,但不管怎样,那棵小小的树,终究是在那儿生了根,安了家,她看它一天天长大,照例在哥哥忘了的时候偷偷跑去浇水。后来,树长大了,枝叶葱茏,清晰的脉络间隐约有韶光闪烁,而树干,却是盘根错节,纠结着梅雨季节浮云般的心绪。她于是盼着花开,守望在树旁,甚至淡忘了昔日惦记着的燕雏。以及曾在梦里千回百转未曾褪色的江南。
守时的季节照例在绵绵雨意中如期而至,掌形的小叶子任春意在枝头喧闹,它们只是生长与舒展,全然不知身上所承载的期待。同样,年少的她也不清楚,那只是一棵无花果树。
未云何雨,不霁何虹。
只道是韶华易逝罢。
十几年前的那卷水墨画还在,只是十几年前的木屋石桥换了模样;十几年前的童谣还在,只是十几年前的无知孩童已变成能背诵大段大段诗句的少女。她依旧如此认为,那个遥远而温柔的江南的春天,是藏在诗里词里的,它轮回在世间每一个人的呓语与听说里,融化在每一洼清澈或浑浊的积水里,镶嵌在每一颗属于江南的心里。
去了香山居士最忆的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见了梦中烟雨朦胧的西湖,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却还是不确定,那样的温婉、如玉般娴静的季节,是否真的存在呢?
城里的老房子拆迁了,听说那儿现在一片断壁残垣,萋萋芳草在极短的时间内占据了大片土地,倒是一派离离原上草的盎然春意。她执意要去看看。那日微雨,草上的雨水湿了裙子,沿途的石灰墙上泼满了青苔,石子小路有些滑,青草味儿掺着水汽漂浮在空气里,打到脸上凉凉的。跑到石子堆前,她站住了,荧白的花朵一如夏夜的流萤,掌形的叶子儿时的小手,经年已过,流萤已是很少见到了,而彼时的稚嫩小手,也已有了修长的指节,只有这些,还未曾埋没在时间的荒野里呢。
微雨依旧,忽然想起这样的事实:那无花果树,其实是有花的,只是那淡红色的碎片太小、太微弱,它们藏在花托里,总是不被人们发现。
那么,我们所惦念与牵挂的江南,是不是也只是因为太习以为常,而被我们所忽略了?
她忽然记起某日廊下那般的场景,不喜欢潮湿与阴郁的自己闷闷不乐地坐在门边盼着天晴,那时的转角处似乎有棵高大的棕榈树,身穿有蓑衣的老人悠闲地踱过,一派安然。而一向不大读书的外婆,教给她这样一句词: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那斜风细雨里,大概就是她寻寻觅觅的江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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