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世界」天空的蓝是疾病3000字
「浮生若梦」
1 天空的蓝是疾病
我记得我在幼时,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望着窗外发呆。
此时的我差不多已经不记得当时我所沉迷的窗外的景色了,记忆里残存的只有大片大片灰白无力的天空。天空的颜色,是带着灰白的淡蓝。我所看见的,蓝色只有很少很少的一抹。灰色占据了整个天空。那所显现的只是一种病态蓝。
我经常把头伸出窗户,让风从耳边吹过同时吹乱头发。这种感觉很舒服,也可以让自己忘却一切烦恼。有时候我也会背靠着窗边,然后把上半身整个伸出去,仰着看天空。那种感觉真的很不一样。我可以看清楚云朵流动的轨迹,然后在意识里追寻它。直到它不存在于任何世界中。
我所看见的,天空也好,云也好,都是灰白的。完全没有颜色。我从来也没有看见过任何鲜艳的色彩。我看不到希望,只有靠在窗栏上的那种堕落感。生怕自己下一刻会跌下窗外的堕落感。无处不在。
天空的蓝是疾病。
就和我的病一样。我永远只能感觉到生病的不是自己,而是身边的所有人。他们全部都是精神病。他们都以为我病了而我没有。我渴望像云朵一样的自由。
上次,妈妈对我说,你是不是应该去医院看一看啊?要是真的有病就不好了。
我没有听她的话。我从小就对医院这个地方有一种厌恶感。更何况我没有生病。我不希望他们把我当作病人来看待。
最终,我的父母一同把我拉进医院。我进了精神科。医生一直用一种很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可能是自闭怔。医生说。可是她的智力没有问题。
那么她到底是什么病?
不知道,总之是一种精神疾病。需要服用药物来治疗。必要的时候,我建议她住院治疗。
那个医生龙飞凤舞地在诊断书上缭了几个字,那些字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我心里。我不曾忘记。也不敢忘记。我不能忘记。
「喜欢独处,对世界的感觉满是绝望。甚至于讨厌这个世界。
不是色盲,但却看不见任何鲜艳的色彩。讨厌一切美好的事物,但却特别的喜欢苍白的天空。
无法表达心里的想法。思想时常会纠结。情绪陷入低估后很长时间会无法自拔。
……」
这并不是疾病并的表现,而是我对这个世界确实很绝望。绝望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可以蒙蔽人的双眼,让她看不清任何事物,然后盲目地对这个世界产生讨厌的情绪。
医生给我下所谓的诊断的时候,我只有十五岁。
或许我应该去别的地方生活了。从此告别这个曾经使我对它产生讨厌情绪的地方。
我的父亲死了。是从正在施工的大楼上摔下来的。他是一位建筑工人。对于他的死,我只想对他说,活该。我无动于衷于任何一个人的死亡。原因只是我讨厌死亡,我常常认为某个人的死亡只是因为她的过分愚蠢。她就是我的母亲。
在得知我父亲死亡的消息时,已经是母亲和我来到另一个城市的第二年了。当时只是我母亲陪我来了而我的父亲没有。在母亲得知父亲死亡的消息的一刹那,她就昏却了。从此再也没有醒来。
我的父母居然都死了,而那个时候我只有十七岁。
你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呢?继续生活还是延续自己对他们的恨。对他们用死亡的方式来抛弃我的恨。恨之入骨。
在这个地方,我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完全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唯一熟悉的地方,就是那同样苍白的天空。不知道是所有城市上方的天空都一样,还是我只能看见如此灰白的天空。灰白的颜色从心底里开始缠绕着我的意识,我会带着这种苍白来到任何一个地方。永远都摆脱不掉。它就是我的命。
我来到这里只增加了一个习惯,就是每天傍晚来到这座城市的大街上散步。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直到看不见阴霾苍白才回家。回到那空无一人的家。
看着街边的灯红酒绿、人头攒动,以及车灯闪烁所交织成的影象,都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我以前所生活的那个城市。一座城市所留下的印象,尤其是你已经住惯了的城市,是挥之不去的。
就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我认识了安。一个迷样的女子,但是从骨子里透着一种伤感气。我们是在巴士站认识的。
她坐在巴士站路牌边的长椅上,似乎在等车,但是她却完全没有等待的焦急。她的行为只能让人感觉到她在欣赏街景。繁华。
喂,你是来等车的吗?她说。我慢慢地坐下来,开始与她的对话。
不是。只是路过,走累了坐下来歇一会儿。
我看你一定是外地人吧?她微笑。抚摩着我的手。
是。你怎么知道的?
本地人没有像你一样的。我一看就能看出来。
她似乎喜欢和每一个人说话,陌生人也是一样。我和她并不认识,她在我的脑子里没有印象。我只是觉得她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大概是蓝色的味道。她是个蓝色的女子,穿着蓝色的上衣。
你叫什么名字?她说。我很想认识你。因为我觉得你和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很相似。
是么?那么那个人绝对不是我或是和我有关的人。我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叫做景蓝。蓝……我由衷地讨厌这个字,我能感觉到我在吐出这个字时咬牙切齿的颤抖。
你姓景么?很少见的姓氏。还有蓝,很美丽的字眼。她说。我叫安。他们都叫我安。我想像你一样美丽。
我没有再说话。我讨厌这个字。
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抽一根出来,又把香烟包放在我面前。我摇摇头,代表我不抽烟。她拿出打火机,点燃香烟。从嘴里吐出一口一口的烟气。
我看着她。她瘦得惊人。脖子下面的锁骨,背后的蝴蝶骨。很突出。很可怕。
远处传来一阵公共汽车的汽笛声。车离我们还很远。
你是一个人住么?安说。随后从口中吐出淡淡的雾气。
是。
那么,你不介意我把你带回家吧?安转头看了一下即将使近的巴士。其实我也是一个人住。我很孤独。她的孤独是可以流露在眼睛外面的那种。
好。我答应。这是我第一次答应在别人家里过夜。也是唯一一次。父母的死去对我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进行那种所谓的为所欲为吧。我想要的,我永远也得不到。
刺眼的车灯在这一刹射了过来。我在眼睛被刺得睁不开的情况下,被安拉上了车。她似乎很熟悉于乘坐这路车,很自然地坐在第三排临窗的那个位子上。我坐在她旁边。她把剩下的半支烟从窗户扔了出去,连火都没有熄。安常常说,她喜欢看着烟头的火在风中熄灭。那是自然的熄灭。就像我们中的某个人自然地死亡。
车行驶得异常缓慢,大概走走停停了五次。我看着窗外,灯光忽明忽暗。安没有说一句话。她只是就着窗户玻璃上的雾气写画。我不知道她在写什么。这之中的过程像是一世纪,更像一光年。
我们到了安的家。她开门让我进去。
她房子里的摆设简直简单到了极点。厅里只能看见一张桌子,一张破旧的木制沙发,还有一台电视机。电视一直开着。整个房子很黑,只有电视发出的光线。
安,你出去为什么不关电视呢?我说。
我怕黑。真的,我很怕。我怕家里空无一人,那个时候或许会有鬼魂出没。他们一定是在谴责我的罪行。安的身体有些发抖。
那为什么不买盏灯呢?
没钱。安一字一顿地说。随后又拿出一支烟。她领我到她的卧房。整个房子里只有两个房间,连厨房和饭厅都没有。她只在大厅里吃一些简单的快餐,没营养的那种。
我很惊异于眼前的景象。安卧室的地板上散落着注射器和针头,还有香烟灰。我的视线转移到她的床头柜,上面是一包一包的东西。
那是什么?我过去把其中一包拿起来,看见上面冰的字样。
Ice……安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就停下了。安从袋子里取出一块用舌尖舔了一下。安说,它使我快乐。
不可以!我拼命地叫喊着,同时夺过她手中所谓的冰,把它们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安,听我说,那是毒品,会要了你的命的!
我知道。安的眼睛无力地看着地面。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想死。安哭了。我只是想用自己的办法离开人世。
安的袖子湿了。地板上是她的眼泪。我从十五岁起就开始吸毒了。是哥哥教我的。他说,这个就叫做冰,是一种吃了会让人快乐的东西。永远不用考虑以后会发生什么。我只是想让自己在此时镇定下来。可是我不知道,吃这种东西会成瘾,只要离开它半刻就会痛不欲生。我再也没想过戒毒了。我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我想,自己不如就这样死去吧。
那你哥哥呢?我说。
他死了。是在戒毒所死的。他因为不能承受强制戒毒的痛苦,就在那个地方自杀了。
安,我知道你可以。我不会让你死去的。你一定要戒了它,知道么?
安没有再回答我的话了。她慢慢地挪到墙角,抱着膝盖蜷缩在那里。蓝,我好冷。这里好黑……
我冲上去抱着她。安,不要害怕,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一直。永远。
我没有再改口。我认定自己所说的话。我要保护安一辈子。
安,我们都是生病的人。我说。我被那些人逼病了。
我知道。安说。我们可以一起死去,去地狱。
为什么?不是人死了都想去天堂么?
是那些人罢了。我和他们不同,我只是想看清楚死亡的模样然后回到人世继续生活。所有的一切就此清空。我想重新生活。
或许,分离会让我们更加能认识到生命的可贵,从而更加珍惜彼此。所以,安,不论遇到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要死掉。
这个我比你清楚。因为我已经是即将死去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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