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的梦境700字
Accelerando
从具有战略性优势的高处,广播喇叭嘶吼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韵律决定性地鲜明无比。
在六月的阳光下,周围的同学动作几乎让人好笑地无力(自然,我也如法炮制)。看着隔班前排稍远处的盈,几乎就要发出“忽悠~忽悠”的声音来。当然,即便真的发出了如此声音也未可知,毕竟广播的嗓门压过了一切声响。
操场不大,我站在几乎最后一排。身边古旧的篮球架框上网绳早已不知所踪,“回”字形板掉漆呈青一块白一块的样子,就连圆形铁框本身也从中间断裂。这样可怜的存在在阳光下居然也烁烁发光,颇令我感到吃惊。仔细想来我还有一点印象,似乎在本学期初时也有过新的网绳挂着,但是现在的的确确是没有了。我几乎天天都要打上少则一个小时多则三个小时篮球没得说,然而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网绳到底什么时候没有了的呢?恐怕打的比我多的人也没有注意吧。话说回来也没什么可懊恼的,这种事情在我们的生活中大概算是典型。或人或物来来去去,生生死死,而现存(暂且不称之为“生”吧)的人却什么印象也没留下。发展到极端的话,或许会连自己的存在也意识不到了吧?
存在感的消失。丧失感的开始?
不知不觉中操竟结束了,麦克风里体育老师不紧不慢的声音传出:“…(前面固然有一些什么话)解散!”哗啦,相对整齐有序的形式瞬间土崩瓦解,原子结构分崩离析;若以审美之心观赏,确实颇为壮观。
盈的班级下节上体育(文科试验班,虽然没有人令人想起白老鼠),如同退潮后的贝壳,留在操场上三三两两的呆着。“喂!”盈小跑过来,“告诉你一件超搞笑的事情!”她的脸红红的,还有点喘,看来即使“忽悠”着也有运动效果。
“今天早上早读英语的时候,蔡老师帮着李达(英文课代表,好笨的人啊!)倒磁带。结果‘呼啦’的一声(真的哦,呼啦圈的那种“呼啦”!),你猜怎样?”她语速颇快,看来是真觉得好笑的事情。
“‘呼啦’?卡带对吧?”
盈笑着,又像打又像拉地把手放在我肩膀后面,感觉上是小心翼翼以至于变了形地搂我的身体。“嘿!说对了(不愧是我喜欢的人),就是卡带。嘻嘻…”
“喂,卡带有什么好笑的?而且注意手的位置,被老师看到了不好的。”
其实不止是老师。盈在学校到底是人气高的女生,回头率相当可观。暗地里喜欢她的男生恐怕也不少。其实每次与她在校内说话,感受到不免具有诧异成分的目光,我都会多少感到一种不平衡感。盈是(体制内)各方面四平八稳的优秀女孩子,而我却是相当成立的差生。如此考虑的话,那些喜欢盈的人大概心理比我还要不平衡二十一倍左右吧,也辛苦他们了。
盈把手放回原位,动作中我能闻到一阵朴素的清香。“其实啊,后来老师想打开磁带盒结果就‘哗!’的一下…”
“啊,这又是什么啊?”
“磁带呗!一卷一卷地,从磁带盒里发疯似地涌出来,面条一样垂在李达的身上。看得我们全班笑得快憋死了!嘻嘻…”我努力想象着那种情形,但怎么也作不到。
“太夸张了吧,你?”
“没有!没有啊。骗你干吗呢~”盈抬起头,微笑下淡淡地好像有一点紧张的样子。其实我知道她肯定是在夸张,只是想逗我笑罢了。这一手实在称不上高明。但是自己挺没技巧地讲瞎编的可笑(?)故事自己笑个不停,到头来还担心被对方揭穿的,恐怕全世界也只有盈一个了。毫无心眼的女孩子,她的确是。
“知道啦,的确好笑吗,这也是!果真像面条一样?”
“面条一样。”认真的表情。
“厉害!…差不多我也该上楼了。音乐课。回见!”
一口气,我奔向楼上的音乐教室。大大的过道窗户中看到的是纯色的蓝天,却一点阳光光束也没有。太阳在楼的另外一面。我常常因为打球或者其它的什么而误了上课时间,但是音乐课是我绝对不想耽误的课,也是唯一的一节我保持如此态度的课。
到达时大家已然坐定,正在互相交头接耳,上课铃正好打响。音乐段老师坐在前台的钢琴琴凳上,翻看着几张磁带。我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有时候我会奇怪段老师沉默时是在想些什么。在有些刺耳的铃声中,段老师微侧着头听着。或者也许他根本不在听,只是像是在听罢了。随着戛然而止的铃声,段老师抬起头开始缓缓地说话。“好,今天我们的内容呢,基本上是欣赏一些浪漫主义时期的作品,介绍一些浪漫主义时期的音乐发展和它的历史背景。”
“西方的浪漫主义运动呢,是在19世纪初兴起的一个文化革新的浪潮。与其相关的历史背景是西方工业革命的兴起和资本主义的发展等等。我个人不是非常热中联系社会学的背景于个别艺术作品,虽然很明显的事实是作品与其产生的社会是不可分的。这也是我的一点迂腐之处,大概。”
我看看周围人,有的略带笑意,有的静坐不动,还有的趴在桌上大概睡着了。段老师的原则是放任不管,只要不在课堂上打架抽烟发酒疯就可以(当然,这些违禁项目是我举例用加的)。很多人把音乐课当作补作业啊,睡觉啊,小讲话啊一类的专用时间。多数时候老师是根本不会管的。
“…浪漫主义表达的是人文精神的一种延续。人文精神聚焦在对于人的价值和理性理解自然的问题上,而浪漫主义则深入到了对于个人自由,社会平等的理想上。法国大革命和1848年革命都发生在这一时段中,有希望的人们自然也就有了力量和灵感来创造这些今天听来同样不可思议的音乐。”
“我倒没觉的有什么吗…”没有明确语言对象,邻坐的数学课代表(一个女生)自言自语一般塞上耳机听流行音乐。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听的具体是什么,但想必不是肖邦或李斯特。
“当然,浪漫主义的生命远不仅局限于这半个世纪。”段老师按下录音机上的按钮,肖邦的第二叙事曲仿佛带有什么未知能量般,不可阻挡地流出来。“后来整整一个世纪的古典及近现代音乐创作都深刻地受到了它的影响。”上行的轻缓音阶来到一个转折,渐慢,停止,小和弦突然开始轻快地进入画面。听音乐的同时我望着窗外的蓝天出神。阳光明媚的日子,楼房不向阳的这一边却有一种明亮中的黑压压的感觉,郁闷中渗透出一点敏感的美。受波兰斯基的《钢琴师》影响,这首曲子总是给人冷冷的雪中月夜的直接联想,然而与今天的天色配合得也同样有很合适的感觉。
我静静看着窗外,耳中被肖邦的第二叙事曲充满,突然感到有些累。桌上趴一会儿也未尝不可吧?心中有些冲突,因为音乐课照例我是绝对不睡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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