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黑暗对峙1400字
傍晚,街区的一个拐角,有一佝偻的男子唱歌。我和母亲去看了。
初夏,空气里稀薄躁动与温热,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放着一些极旧的音响设备,几盘CD,一张低矮塑料凳。因音响常戛然而止,佝偻男子于是在众人的视线下用半蹲着的脚来回挪移。男子前方的白纸上印一些字,内容不看便也想得见。
某一瞬间,我背过他,心里是柔软的,有隐微泪意。是怜悯?还是周围太喧闹的人声?
破面盆里已有几块硬币了。我兀地反应过来——捐钱,然后走人——10块钱是托母亲给的。我别头拿出门钥匙,再不愿看身后人群。
站走廊里呆呆看窗外景致,绿相当浓了。
细想为什么不自己把那10块纸币放到面盆里去(他怎么着也会道声谢),而是兀自调头离开?我于残疾人街头歌唱行为始终没有感想。这包含两方面,其一,是出于人性本真的恻隐之心,另则是对这类缠绵型的做作乞讨方式(我是这么以为)的恶心。两者恰相抵了。他们声称热爱生命、乐观自信,却甘把残失的身体现于嘈乱人涌之中,怎么看也像拿自己的伤口炫耀。但,我说了,同情心是有的,瞬间的悲哀也是有的,只是希望别和这档子事扯上关系——我自然不愿接受他的谢(无论是诚心诚意抑或虚文浮礼)。
倏地,我想起前阵看的约翰?卡尼的作品《曾经》,电影设置在我喜欢的爱尔兰首府都柏林街头。格伦?汉萨德抱着吉他,在深夜寂寂的边沿歌唱。歌,是写给他移居英国的女友的。很显然,格伦的生活是很窘迫的,白天他在父亲开的修理店里帮忙干活,夜里则是痛苦冗长的思念。格伦蓬松着头发,张合的嘴,琥珀色的胡须放肆地缀着,类似某种兽的形态,放逸而跋扈着。高潮片刻,吉他声促而乱,格伦紧闭双眸,头颈微微向上仰、身体向后倾。他的入神、旁若无人,即便仍旧使观者感到其内心的巨千哀恸与流失,却丝毫不觉得期求的味道。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卡塔?埃尔格罗瓦,来自捷克的单身母亲。白天卖花为生的她在这样一个四下游走的夜里与格伦?汉萨德邂逅。短暂问候中,他们窥见彼此内心的那片碧海蓝天,对于音乐的热爱成为他们共同的触点。正如大多影评中写的——一部清新淡雅的爱情小品——他们一起演奏、填词,坐在门槛上交谈,抑或,于末了,在日光下吻别。这其中一个情节是我念念不忘的:卡塔向格伦诉说,钢琴太昂贵,幸而在和蔼的器材商店老板的善心下,能够每每弹上半个小时。于是,那天,他们两人第一次合作完成了那首Falling Slowly。卡塔细长的手指滑过黑白的键,轻声的伴唱,流水般柔媚的眼神。
这是怎样的感觉呢?优雅得仿佛一个脱离了时地的梦境。这是个体陷入了完全自我的体验才会有的姿态,我确定。然,是导演特意去捕捉了贫穷这个因素,使其优雅更具备常人没有的张力?还是她本真的迷人气质?抑或是我骨子里对于这样颓灿绮靡的向往?不一而足。总之,是心中掠生了羡意,便不由得一再动容。
一度在苏州新闻里看报道说,一对外国夫妇收养了一个被父母遗弃桥头的中国女孩子12年了。12年前,有双父母把小孩搁置桥头,同样地,只留了一张字条,说,收养她吧,12年后再将她带回这座桥。结果是外国夫妇如期带着健康的少女来到了那座桥。面对记者,他们说他们无法理解作为父母仅仅是因为贫穷而做出这般行为。
同样地,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些人情愿将那些本是属于自我的沉痛、残废、羞耻与无能暴露于一片浑浊的人群、一地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愿找个安静些的地方蔽一蔽,给自己一个酷一些的姿态呢?
与黑暗对峙,是否也应为自己留一份爱惜?同样是请求施舍——格伦与卡塔选择了半个小时的钢琴——是的,这一直是我喜欢的那个姿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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