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之汤1600字
永生之汤,名为永生,实为世世看尽人情冷暖。
自幼生活在家族世代经营的医馆里。记忆中总是一幅白雾缭绕中,一位身着蓝底碎花裙的老人一手轻摇着蒲扇,心急拿起紫砂壶柄,烫得又扶耳根后回头对我歉意地一笑。我不解这黑乎乎的汤药是什么。桂花随秋风,簌簌落下一地金黄,外婆的嘴抿成一条线,眼神却空洞地望着桂花树,“是永生之汤”。或许,永生之汤的味道就如揉碎在秋风中的金桂的清甜,我如是猜测。
那时候,车马信件都很慢,对外婆来说,一生也只够爱一人。这挂在堂前的匾额是外公题的字“同仁堂”。整整一墙藏药的斗阁也是外婆外公携手筑建的通天塔。外公去世后,外婆就替他守着未完的梦。人们虔诚地来此求医,哭着喊着让我们给他至亲再一次生的机会。外婆两指轻搭,一番望闻问切后,娴熟地报出药名,我和九九就在药阁前上蹿下跳着“蒲公英一扎熟地二钱,黄芪三两……”泛黄的芦苇纸包裹着病患最后的希冀,和外婆最赤诚的医者之心。
十岁那年,有人在下雪的寒夜捶响了我们院落厚重的大门。外婆得知情况后匆匆披上外衣便疾步而去,撂下一句“照顾好医馆和外公的药方”。此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漫长。
院里池塘的荷花才露曙红的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百无聊赖的生活就如一潭死水,平静得吓人。青石台阶上踩着“踏踏”的响声。我急忙欣喜若狂地喊道:“外婆!外婆!”谁知一位陌生的,瘦骨嶙峋的老人逼近堂前。他抬头,驻足,定睛于已因厚厚一层灰尘而黯淡得失去金光的“同仁堂”。“这可是你外公写的?”我有些不知所措,点点头。“你和冯大夫长得真像呐。”他自言自语着。我不理睬他,别过身去,撑着头看锦鲤潜底。他在药堂里来回踱步,“永生之汤”。这一次,我回过神,拉起裙摆冲向这形容枯槁的老人。面如黄蜡的脸庞上布满皱褶,像那古籍药方一样脆得让人揪心。“你知道永生之汤?”我瞪大了眼珠子,企盼一个多年未解的答案。我拿出一袋枸杞,热水泡开了递与他。他抿了一口,笑起来:“孩子,我祝愿你此生得不到永生汤。”说罢,便扬手拂袖而去。蜻蜓胡乱地飞来飞去,老人时而清澈时而混沌的眼眸,让我不禁对祖传的“永生汤”充满疑惑好奇。远远地,传来那疯老头踱步时哼唱的曲儿“他还在演着那出郎骑竹马来的戏,她还身着那件花影重叠的衣,他们还陷在那段隔世经年的梦……”
我日日等待着外婆归来的音讯,我向每个过路人打探着消息。九九不知何时,悄声走到我的身边。我总能想起从前和我戏耍打闹的少年,我抓住一只蜻蜓时,他近乎怒吼的咆哮“放开它!”里那种眼神的纯真。可不知不觉中,他逐渐淡漠起来,或许是因为替我照看医馆,应付那些烦人的家属医患,或许是等不到外婆归来的失落彷徨,或许也是只因为起风了而寒冷的天。他不再对一切怀着同情和怜悯。夕阳的余晖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上偏折,我尽力躲开这份寒意中最后的温暖。“真的会有永生吗?”我摇摇头:“不知道。”“如果有永生,请让我代你永远经营医馆;如果没有,只愿此生能守护你的心。”我明白他的意思,无理取闹的家属,变化多端的病人,和现下的世态炎凉,已经没有人崇敬大夫这神职。口出谩骂,拳打相向是常有的事,可我,终有一天,要撑起医馆。这是世代传承的仁者,医心。我看着九九忙碌煎药却无神的眼神和机械的背影,只得叹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院里的桂花又漫天旋舞着,那气味直蹿鼻尖,显得恼人急了。门外传来一阵不停的马蹄声和沸反盈天的嘈杂。“你是冯大夫的孙女吗?王员外没医治好,冯大夫愧疚而死。朝廷要取下你们的匾额。”“愧疚而死?”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几个字嗡嗡作响。谁都知晓,王员外的霸权蛮横。
“挂着永生的名号出来行骗,活该啊!”“还同仁堂呢,简直是魔王狱。”“这小女孩也真可怜,一夜之间疯了,嚷嚷着永生,永生。”耳边充斥着这些蛮夷的喧嚣声,我立下誓言,永生永世要替外婆赎罪。
赎她一片赤诚之心,对野蛮之人也怀揣同情心的罪。
“半句冷言,半分怨恨,兑入所有的寡情与冷漠。便得永生之汤。”
从此世上再无同仁堂和永生汤,却多了一个永世的无心医者。
永生之汤,名为永生,实为看透冷暖后却仍能行者无疆而带着最初的赤诚之心。故,世上从没有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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