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缪梦伊1000字
街边一片深灰色建筑,暗淡的墙面上,大大的“拆”字红得刺眼,似流血的伤口,伴着疼痛的哀鸣。
帮外公外婆收拾屋子,搬离这个即将被拆迁的老屋。
杂物铺撒在地面上,腾起一层薄灰,在光下旋转纷飞又落下,像是不忍离开,又像是不知去处。我慢慢蹲下,收拾起墙角那堆凌乱的书。书页微黄、薄脆,稍稍一碰便会产生一道道裂纹。是伤痕吧。它们见证了这个屋子的主人从年轻到年老,默默陪伴,彼此岁月交叠。屋子的某个角落,就是它们的家了,辗转流离了几世才拥有的生命的凭依。原以为会随着这间屋子渐渐衰老,归于泥土,归于沉寂,虽平淡,却真实,但不远处机器的轰鸣声使它们谱写的愿曲戛然而止。
外公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想直起腰,但这腰再也直不起来了。我看着他走到门外,扫视着整个庭院。深秋,庭院里越发寂寥,桂花谢了满地无人捡拾。我还能依稀记起年幼和外婆摘桂花包汤圆的情形,当年的桂花金得绚烂耀眼,如今只剩满地枯黄。那棵近十米高的葡萄树也早就不在了,留下一个树墩,年轮模糊,也许是不忍计数,只怕算得的年月越久,越是不忍离开。不久,这桂树,这树墩,这庭院,这屋子,也会消失的,消失在一片瓦砾中,痛苦呻吟却无人知晓。无人知晓这里曾是什么地方,生活着怎样的人,又是怎样的事物伴着他们度过悠悠岁月。只管向前推进好了,不用管过去,他们这样想。外公的侧影投射到地面,那样的暗淡无光,如一个流离失所的灵魂。尽管它有去处,对它来说也只是个去处而已。那里没有年轻的韶华,没有壮年的辉煌,只有老年的孤独哀伤。中途易辙,房子就只是房子;一生的风雨庇佑,才是心灵之所。
不忍看外公外婆眼神里的凄伤。我出门走走。曾经热闹的邻里呢?不见了,都走了。随意穿过一处宅子,几尺见方的小小院子摆放了不少的盆景,虎皮兰依旧挺立着,焕发深绿。待几日水分干涸呢?我不愿去想。走到熟悉的小巷里,假想着青石板路依旧从容地铺展,歪斜着延伸,错落之美呼之欲出。有细小黑砖砌成的房子,早落了锁,窗棂挂着蛛网,在风中一晃一晃。每每我漫步在这个被现代化遗忘的角落,总是恍入画境。卷轴打开,不疾不徐,百年光阴就这般呈现在眼前。如今,这幅画就要被永久尘封,不再开合了。这里的一切在岁月颠簸中未抖落消散,却要在钢铁的冲击下化为灰烬。
我默然,心里微微作痛。倒下的不仅是房子,更是上一代人的情感寄托,下一代人的精神洗礼!千言万语化为一丝呜咽,瞬间被寒风吞没。
最后一次在外婆的老屋里徘徊,最后一次在古老的巷陌中漫步。身后机器隆隆,耳畔回响起疼痛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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