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老井与老人1300字
不知不觉,我进城已有八年的光景了,学校换了好几所,家也搬过好几次,印象中,除了郊区那口偶然间发现的枯井外,一切都在变。
小学时,一次班级组织郊游,我发现了它。远远地我看见一大块空地上孤零零地躺着那么一口井,与家乡的是如此地相似,进城后就没有浮动过的心再一次沸腾了。父母一直在外工作,回“家”几乎不可能,每当在深深的乡愁无处发泄时,我就会来这。如今,我早年种下的小树正在迅速长大,这让我觉得更似家乡,说起家乡——我最爱的人在那,最深的记忆在那,它便是我的一切,对它的爱更超出对父母的。
终于,母亲由于我的固执而不得不放我回乡。眨眼间,村子就在眼前——那块令我魂牵梦绕的地方。老远我就看见那抹不知梦到多少次的身影,他一手拿着烟杆,一手拿着火柴,竹杆似的手即使在很远的地方也能看见不停地颤抖,身影略显伛偻,尽管岁月无情,但他的精神一如既往的矍铄。我大步地冲了上去,叫道:“舅公!”他抬起头,动作缓慢却很有力,毫不停顿,惊叫出声:“殷樱?是吗?是吧——”我不住地连声应和,头点得像个磕头虫。
他憨笑着摸了摸地面,在找什么,我这才发现在他手不远的地方躺着一根木棍,像是拐杖,我轻轻地拾起它,另一手扶起坐在地上的舅公,把它递了过去,他似有颓唐地说:“前年跌了一跤就这样了,老了。”我真搞不懂为什么老天对他那么不公平,舅公小时候生过一种病,病好后眼睛就失明了,去找过大夫,偏方也试过不少,就是好不了。后来一个江湖术士说他是上辈子造了孽,治不好,之后,家人也就不再管他了。从来没上学读过书的他就靠替村人担水为生,幸亏他生得异常高大粗壮。
渐渐地,村里的井便由他照看,日久天长,他对每家到水井的步数都一清二楚,从没出过错。
他没结过婚,那自然而然喜欢孩子的他便对我这唯一的侄孙女疼爱有加。搬去城里前,他每天起来扛着我到村尾的那口老井溜一转,叮嘱我千万别忘了这口养育我八年老井和看着我长大的老树,但我最不想也不会忘的便是与老井老树离不开的老人,那时的我总是会冲动地说:“我不走,我要陪着你到死。”这时,他便会笑骂我没出息,说城里有供我读书学习的条件,说如果他当初懂点知识的话,也许就不会瞎了的话,诸如此类。短暂的会面在沉默中度过,但这并不能说明我们之间有隔阂,因为他没变,我亦没变,他只是一直握着我的手,只不过偶尔会发出几声叹息。
我简单的汇报了我的成绩。听时他很专注,而且笑嘻嘻的,每当我停下来听他的意见时,他只会重复地说:“尽力就好,尽力就好。”临走时,我没让他送,因为我不想再次体会八年前的离别之痛,我只留下了我的成绩单和一些营养品,即使成绩单他看不见,营养品他也不会吃。到村口时,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折了回去。
我去了村尾的那口老井,水还源源不绝地流着。我用瓢从桶里舀了一口,尝了尝,味道没怎么变,但却多了一丝好似寂寞的苦涩,难道这井和看井人有一样的感情吗?沿着井口坐下,细细地品味着井水,猛见眼前的树杆上刻满了数字,旧的已略见痕迹,还有刚刚刻入的新字,刻得好重,好深2991,2992……多么熟悉的数字啊,原来是我离开的天数。树啊,树!你会感到痛吗?刻字的人心比你更痛啊!悄悄地回到舅公家,安详的老人扶着拐杖坐在阳光下,也许以后没有机会再相见了吧?这是预感,您也感到了吧?要不您为什么眼角挂着泪呢?
老树很高,难见顶,老井很深,难见底,但我与老人的情比这树高,比这井深,我将永远把这段老树、老井与老人的记忆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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