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化悲剧。2000字
淡化悲剧。
这本身就是一个悲剧,如此残酷的乐章,只能用死亡写上终曲。
木屋还在漏水,半边的木板房檐上,水顺着裂缝流进屋里,夹杂着刺骨的冰寒,落至地上,凝结成冰。
旁边是个工厂,高高的烟囱直耸云霄,停止了机械尖锐的碰撞声,没有灰蒙蒙的烟雾。这里的天本来就是灰色的。
北方的季节,夏是极热的,冬是极冷的。这时节说变就变,什么都违抗不了。土地开始坚硬,大街上的人们口中呼出的白气氤氲地飘散至灰蒙蒙的天空。
秋天,告别在这弹丸小镇上,北风轰轰烈烈地卷袭地面上的一切生物,剩下一棵棵骨架支楞的乞者,形态偏颇。
初阳渐醒,北风渐紧。
望婆高高拱起的背还是拱着,只是更弯了。
叶落了,树消瘦了。望婆也跟着那瘦嶙嶙的树,变得骨瘦如柴。
一双手,骨节分明,枯黄得似麦田里的稻草,一伸一曲都是极僵硬的,像是被北风冻成了冰,摸上去也是冰凉的,血液仿佛凝结了,缓缓得流淌,失去了温度。
望婆看到了屋檐,结满了冰凌,像锥子一样。
晨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拖延到她所走过的路。
她觉得她还是很坚强的,自己可以一直站在这片坚硬的土地上。她弓下腰,用铁钳钳起一个废纸盒,扔进破袋子里。袋子的边缘已经磨损,边边角角全是破旧的补丁。铁钳上满是古老的铁锈,依附在铁片上,腐朽地张开,合上,不灵活的运转。
这破袋子和就铁钳是她的一切,她清晨在这小镇上从头到尾,走遍每个角落,穿遍所有的小巷,捡拾垃圾,然后卖掉,换来一天的伙食费。
她松口气,走出阴森的小巷尽头。
四周是萧瑟的冬景,没有飘雪,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她身上就两件脱了线的旧毛衣,是她唯一的保暖衣裳。这样的生活维持了五年。
她扯了扯衣裳,拖着破袋子和旧钳子,这是当初在垃圾堆里捡的。
她在等,在等一个人来。五年前她和儿子一起到镇上来游玩,她嘀咕,这小镇有什么好,不就几个破树破房子。现在,她在这儿扎了根,破旧的木板堆成的帐篷就她的屋。她想去找儿子,却找不着回家的路。
望婆窜进了另一条巷子,手上的破带子快要满了,她想今天又多了点钱,攒起来,攒够了路费就回家。
她似乎看到了谁窜过去,那人的身影很熟悉。忽然捕捉到一点风,她就要跟上去看看。
这条巷子通向她破旧的木屋的废弃工厂。
她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工厂前,身着笔挺的西装,打着整齐的领带,旁边是浓妆艳抹的女子,金银首饰什么不缺,谈笑风生。
她想跑上去,跑上去,看个究竟。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我的儿子。
“过些日子,把这拆了。”他叼了烟,颐指卧气,对旁边低头的工人说。
似要倒塌的砖墙上是大大的“拆”字,红得触目惊心,让望婆感到一阵心慌。她忽然害怕,害怕接下来的事情,像是要扼住她的喉咙,使她喘不过气,她宁愿什么也别听到。
那个女人,妖冶的脸庞带着满足的笑:“那老太婆怎么办?”
“我想那老不死也早该死了吧。”
死了吧,死了吧,早该死了吧。
她就一动不动地站在他们身后,世界骤然间灰暗。
铁钳豁然落地,腐朽地落在地面上,发出闷闷碰撞的声音。破带子上的线忽然散了许多,里面鼓鼓的垃圾落满一地,像是在为她做最后的葬礼。
雪没有飘,北风忽然吹得更紧。那寒气直往她心头上钻,撕心裂肺的痛贯彻全身。喉咙间有铁锈的味道,像是伴了她五年的铁钳的锈一般,凝结在体内,腐朽的流动,最终停止。
然后浑身战栗,像是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般。
这两人的面孔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个男人,是她一手抚养大的。今天,她站在这个不孝子的身后,他却视若无物。
她就想,死了吧,死了吧。
这个世界,如果能留住的便要留在家里,留不住的,就是再也没有了。岁月没法伸出一只手,帮你捕捉。就像她一样,丢了就是丢了,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像短线的筝,挺挺倒下。
天冷了,树叶都飘落殆尽了。
望婆忽然屏住气,瞪大了浑浊的双眼,眼角抽动。
“这老太婆真可怜。”
“哪儿呀,她五年前就被儿女扔在这儿了!”
“还真是可怜,儿女都去享福喽。”
“要不是她脑子不清楚怎么会不明白……”
“看她的造化还真不小,多活了五年,也享清福喽!”
望婆忽然有种置身世外的感觉了,就这么去了,去了吧。
如果望婆有点文化的话她就知道,中国人是善于淡化悲剧的,尤其是别人的悲剧,更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夕阳渐瘦,北风渐紧。
她倒在地上,天空还是灰蒙蒙的。
她望着望了一辈子的天,拱着的身子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挺直了,然后一双浑浊的眼直直地望着天,高高举起痉曲干枯的手臂,直指灰蒙蒙的天,嗫嚅着唇,要呐喊什么。
然后,那双长久捡拾垃圾的手,那拱着的背,就这样随着黄昏,挺挺地倒下,散尽了余晖。
我在找这个世界的终结点,却发现,没有过程,只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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