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土进城1600字
“你不长眼睛啊!”
闰土掏掏耳朵,以为天上响了闷雷。
鲁镇的白墙黑瓦老台门都躲到彩灯背后去了。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孩摘了他的破毡帽,在手上滴溜溜打着转,尘土像磨上的面粉一样有气无力地漏出来。
蹭花了一个女人的脸蛋,撞歪了一个男人的肩膀。闰土露出一口黄牙:“小官人,今年的新米,来些?”那小孩兴许是看到了闰土牙间发黑的野菜叶子,一甩手便跑,毡帽像只濒死的乌鸦,直直地飞向另一端去了。他整理着脸庞,很久没有摆出的微笑,让他觉得死般的僵硬,舔舔被风吹干的黄牙,绑好米袋的口,去拾他的毡帽。
一双高跟鞋踏过去,一辆婴儿车碾过去,他抢在洒水车之前,捧起毡帽。身后鸣笛声大作,他却只想着该怎样字正腔圆地说出:“今年的新米,要要来些?”
这里的每个人,他都不认得。从前路过王嫂的台门,她总在拾掇菜叶,声音蛇一样游过来:“又进城啊?水生呢?”他正正毡帽:“小鬼头不晓得去哪里了。”继而又低头盯着鞋尖,盘算下次换新鞋是什么时候,或是一遍又一遍算计着买米所得的铜板。正想着,一盆白水从侧窗里倾了出来,砸了一地,渗进那种灰扑扑的石头里。他猛地一护毡帽,抬头去看,纱窗“唰啦”一下合上了,檐下笼子里的那只八哥死死的盯着他,眼睛是血红色的,他缩了脖子便走,八哥却开始叫嚣,咒骂一般。
转进一条巷子里,定了定心,他打开口袋,清清嗓子,“今年的新米——今”未待第二句说完,对面的门“咣啷”关上,巷子深处所有的细语都没了声响,石板上的凹函里反射的阳光闪了他的眼睛。两个穿黑色制服的人,大步上前,盯着他的额头,“有证吗?”“嗦西?”他打量对方胸口的铜纽扣,想“这是警察?”对方凸出的肚腩让他觉得发笑,他想起他的老爷。“什么名字?”“闰,闰土”一抬头,阳光又晃了他的眼,“什么?”那另一个捅捅同伴,“闰土的后人?”却只收到了一记白眼,“什么闰土?”,知情的制服人一时竟有些慌张,刚才所有的凶相都垫到嘴角下头,垫出一个微笑,呈到闰土跟前,“老爷,要不您跟我走一趟?”闰土吃了一吓,揉着迷离的眼,忙说:“我,我不是什么老爷,跟了侬去。”
他终于见到了白墙黑瓦老台门,甚至见着了孔乙己,正想扬手嘲弄一句,却猛然发觉那个人面容僵硬——一个铜像而已。这里,确乎不是从前那个鲁镇了。
两个人制服人和馆子里的人耳语一阵,馆子里的伙计脸色由黄变白,再渐渐涨红,他几乎跳出柜台,“那还得了!”,闰土还在抚摸孔乙己的长衫——他早想有一件。来不及反应,便又被架起来,埋在一堆笑脸里,向巷子深处挤去。许多人扛着“黑家伙”来了,都挤在门檐下争着看,家伙发出“咔嚓”声。一张张脸被挤在一起,变了形,还有人被蹭掉了外套,他们用不同的口音反复问着同一个问题,他只听懂两个字“闰土”。他急着回答,“我是啊,我是……”,可他们挤得愈发紧,都涌上来,闰土从焦急被逼向恐惧,仿佛在一条窄巷的尽头。忽而他双腿一耸,踞在那把太师椅上,周遭失声一般的短暂的沉寂,他战栗着将腿落回地面:“死哉,椅子弄脏了。”“我们吓着您了?”一个被挤歪眼镜的女人接话,“我帽子早上蹭到你的脸孔了?”闰土的记忆接上了,“啊”女人一咧嘴,“没事,没事。”
“我就是闰土。”
一张张报纸被印出来,街上的人,疯狂地扭动着传说,可又有人开始怀疑,“他说是自己闰土,你们就信了,这怕是个疯子吧。”
“我就是闰土。”
“我的米呢?”
他只有这两句话。
看厌了,人开始变得稀稀落落,闰土还踞在椅上。夜色裹紧了这馆子,椅把凉得厉害,月光则像是涂了层霜,阴凉从门槛间爬出来。他坐也不是,更站不起来。风吹来一纸皱了的纸,上头摹了只小狗模样的东西,远处有笑声飘过来“那个人见过猹的。”“丑。”说着他却笑了,迎合着远处那个幼稚的声音。几十年,十几年,他记不清,他找回了“闰土的笑”。
黎明挤进小镇,太师椅上没有了人,闰土的毡帽歪在了地上。
踪迹全无。人,纸。
人群照旧挤过,女人们又补好了妆,孩子们冲向学校,八哥又开始叫嚣。
昨天城里没有闰土。
今天也不允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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