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乎传承1400字
“老了,钝了。”
借着玻璃瓦透下的光,他边用拇指试着刀刃边喃喃自语道,沉重的叹息中夹杂了无限的悲伤。这声音穿过在灶里噼里啪啦欢快作响的柴禾直直地击中了我的耳膜。我别过头,静静地看着他,看着站在一片氤氲中的他。水汽在他斑白的发梢凝成了一颗颗晶莹,阳光洒在他微微发肿的身体上,使本已佝偻的背脊越发显得佝偻。
一片朦胧间,我突然清楚的意识到——他真的老了,老的就像他手中那把爬满黄锈的菜刀。
其实,老去的何止是他,连同他一起老去的还有这红砖黑瓦的小院,还有这沉默无言的村庄。当廊檐的裂缝间探出绿茸茸的青苔,而夏天的葡萄藤仍是一片死气沉沉,当一把把锄头老得漆黑,老得像一个古董,而昂首挺胸的狗尾草早已吞尽了田野里最后一抹翠绿。我们回家的路已被荒草掩埋,脚下弯曲的水泥路通向远方,却通不向曾经的熟悉。我们都明白,当我们背上行囊准备远行的时候,村庄已在刹那将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痕迹擦拭的一干二净。所有痕迹,荡然无存。迷路了,所以回不去了,即便是他——一个浴着泥土出生最终也将伴着泥土永眠的庄稼人,也都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他仿佛是急了——这高楼林立的城市在骨子里就不是他所认定的家,现在连朝思暮想的故乡也变得面目全非,那么哪里才是他的家呢?他开始背着手整天整天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始终觉得还有些事情没有完成,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些什么。只是有一种感觉,一种骚动,藏在血液里,隐于呼吸中,让他彻夜难眠。
日历翻到了四月,他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生命。某一天,他突然兴奋地把我拉到日历前,问道:“明天,是谷雨?”小心翼翼中有按捺不住的欣喜。我只觉得一阵好笑,他种了一辈子庄稼也被庄稼绊了大半辈子,总不至于连节气都忘了吧?
4月20号,是谷雨。
谷雨的那天,他消失了整整一上午,又忙活了整整一下午。傍晚我们才见到了他这一天的劳动成果:一盆葱。按他自己的话说是一盆种在他“地里”的葱——他嫌绿化带的土壤太僵太硬,于是就回老家淘来了经他打理了一辈子而变得松软黑亮的土壤。尽管这样,由于四周的建筑群太密,阳台的采光并不好,没过几天,那抹绿便有了一丝憔悴的神色。从那天起,他的神经变得高度紧张,每天早上都像被上了发条一样兴冲冲地奔下楼去,傍晚再直愣愣地捧着那葱,拖着疲软的步子迈上四楼。随着那片焦黄在叶片上的蔓延,他的脾气也变得越发古怪,常常一个人僵硬地站在阳台直直地望着楼底,望着在一片钢筋水泥地里艰难地抽着枝拔着叶的葱,一言不发,活生生像一座孤岛,谁也不被允许靠近。知道那棵葱被真正地判了死刑,奶奶才敢弱弱地问:“丢了吧?”他脸部的肌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悻悻地接过葱的遗体,出门了。但我分明听见他在拉门的时候小声嘀咕着:“这辈子还没有我种不活的庄稼啊!”语调里尽是苍凉。
他的睡眠变得更糟了。他常常在深夜里惊醒,然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直等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他说他这些天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梦到小时候的自己烟叶地里奔跑,跑着跑着,背上冷不防地被烟叶的毛刺刺了一下。他急忙掉头,却发现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是啊,我们都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明知荒野,村庄,城市,再到荒野,是一个亘古不变的循环节,就像知道潮涨潮落花谢花开那般自然,但当关于村庄的记忆将活生生地从我身体中抽离时,还是有一种粘稠的悲伤浮在心口,难以言表。我赞同的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应一尘不变,而是觉得应该有一些岁月的痕迹,经历过的见证,作为记忆的载体,穿过历史的眼睛,能在祖孙之间被分享。
因为,这,关乎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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