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印象(六十六)1600字
在我母亲去世的头两年,祖母因病也去世了。
至今还记得祖母的形象,不高不矮的个儿,长长的头发间已经有了一些白发,平时她用桃木梳子把头发挽成髻儿,盘在后脑勺下,盘发间插一个银光闪闪的簪子。发丝柔顺、整齐,每天都是精心整理过的,从来也没看到过她发丝凌乱的现象。
标准的瓜子脸,一对弯弯的眉毛下,两个乌黑发亮的眸子,总是那么有神。虽然那时她已经有了六十多岁,额头上还不多见皱纹,细嫩的皮肤上还泛着光泽。
一张薄嘴唇,说起话来像嗑瓜子似的,要是平时有人陪她,她可以从早讲到晚,没有一句是重复的。只是在年轻时坐月子自己没注意,落下了月子病,平时讲出讲出话,你只要稍加注意,就会发现她头便会不停地摆动。
就是不曾见过祖父,祖父在我心目中丝毫也没留下丁点影儿。听丹水老街上的街坊们时常说起他,他是个很能吃苦的人,年轻时还开过制酒作坊,略懂些医术,尤其是对各种肚子疼的症状,那是手到擒拿。要不然,在以后的逢年过节祭祀先辈,上坟、烧纸钱,他的四个女儿都拢堆,面对她们死去的父亲,烧完冥币,虔诚地跪在他的坟头前,总要说的一句话:
“诚望在天有灵的爹保佑我们全家身体健康!”
祖父是五十年代末期,因得“黄肿病”医治无效而去世的,当时家里贫穷,祖父落气后,仅用几块木板一相,草草的埋葬下土了。
七十年代末,集体准备扩大养猪场的规模,计划在埋我祖父的墓地处,修建大型养猪厂。这样一来,祖父的墓地要搬迁,记得迁坟时,揭开墓地,人们清楚地看见,木板腐烂了,但是,祖父的遗体还是火艳新鲜,看上去肤色还如平时人睡觉时那样安详。只是在搬运过程中,一见风,祖父遗体迅速碳化变色了。大家见了,都觉得这是一个奇迹,已经安埋二十多年时间,遗体仍然如初。都说这是一棺好地。
从我记事起,就再也没看见祖母下地做过农活儿。只是,我祖母一个人过习惯了,她一个人单独过活儿,种有少量的蔬菜地。还自养一头牲猪。
可老街上上了岁数的人都知道,我祖父、祖母年轻时下地干活,要求非常严格。一般人干活他们还看不来。
最受大家伙儿尊崇的是他们在玉米收获后,他们砍过后的玉米秆,镰刀口与地面呈平行,即使砍过后,留下的印痕,被老街人们称为“铜钱疤”,就是打着赤脚下田,丝毫也不伤脚,如履平地。
祖母从老辈子手里继承下来的有三件宝贝:“银簪子”、“水壶烟弹儿”、“老虎爪”。这三件宝贝,祖母最看重,平时都用一个制作精致的小木匣盛着,不经过她老人家允许,谁也别想碰它。
平时,我见祖母总小心翼翼地拿出“水壶子烟弹儿”,长长的铜杆烟嘴儿,烟弹铜杆靠内有一个水壶,有盖儿,里面装满清水后,就把盖儿盖好,长长的铜烟杆外面有一个装烟丝的烟斗儿。水壶烟弹儿表面,还雕刻着精致的龙凤画样儿。
她每次吸烟,把事先自种的旱烟,收获后,用一根细麻绳把从田里收回的烟叶,穿好放在屋檐下晾晒干,随后又把旱烟叶,用一把大剪子,剪成细丝状,贮藏在一个烟盒里。从烟盒里用右手的大拇指、食指、中指抓一撮儿,按进烟斗里,把早已准备好的火捻子,拿起,在眼前晃几下,直到看见有殷红的火星为止,烟杆口嘟在嘴唇上,用火捻子点燃烟丝,嘴唇不住地张合,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一瞬间,从她鼻孔里喷出一阵烟雾,时不时还从嘴里吐出烟雾团,一圈一圈的飘向空中。
看她吸烟的样儿,很是享受,也很是惬意。
那“银簪子”她时刻也没离过身,平时挽发髻,总是簪在发丝中间,就是晚上睡觉,她就会小心地从头发上摘下银簪子,并用一个金丝绒的小手帕,一层又一层包好,放进身边的那个精致的小木匣里。不仅如此,还要用一把锁来把守,以防万一。
我当时小,搞不懂祖母怎么如此珍爱这件物品。
这支银簪子,祖母保存了近一个世纪,仍然光洁如新,从盒里一拿出来,明晃晃的,晃得你眼睛有时就睁不开,只能眯缝着眼睛细细打量:那银簪子是“錾花工艺”制作的,正面雕刻的图案精致典雅,是古时候雕刻家在银材料上用各种鉴具錾雕的镂空花纹。从哪细腻的纹路,就会使人联想到制作这支银簪子时,雕刻匠人采用了“掐、填、攒、焊、堆、垒、织、编、点”的各种工艺手段处理。是一支难得的工艺品,也是一支难得的艺术品。
据说,故宫珍藏的红宝石串米珠头花、羽毛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松、竹、梅)头花、蓝宝石蜻蜓头花、红宝石花迭绵绵头花、金镙丝双龙戏珠头花、金嵌米珠双钱头花等等,都以制作精致,形象逼真而著称。我看祖母珍藏的这支银簪子,也可以与国家收藏的这些工艺品等量齐观。
怪不得,祖母对这支银簪子如此上心,是因为它是收藏价值很高,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
在祖母这几件宝贝中,使用的频率最多的是那个“老虎爪”。
老虎爪,黄亮黄亮的,爪子不尖,已成了秃顶,轻轻一摸,使人感觉得到光滑、细润,淡黄的光泽中,略显有些如眼所能见到的褐色纵向细纹理。
虽说“老虎爪”值不了几个钱,但给老街上的左邻右舍帮助是最大的。家里或者四邻乡亲,谁人患上了痈疥之类的疾病,只要用这个“老虎爪”子,在病人患处,轻轻抓几下,那真是立马见效,不过几日,痈疥就自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很是可惜,祖母死后,被父亲的一个姊妹偷偷拿走了。
父亲后来临终前,还耿耿于怀、念念不舍,嘴里喃喃地说:
“这些东西,可是祖上留下来的传家之宝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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