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转载)2700字
这个冬天真是很冷。早上起来,天空居然飘起了零星的雪花。记忆中,这里的冬天,已经好多年没下过雪了。
“天哪!下雪啦!”蔷趴在窗户口兴奋地大叫。
“这也叫雪啊!”来自北国的蒲哧哧有声地嘲笑。
我没去看雪。我在专心致志地解绳子,想将我们的圣诞树拆下来。
“干什么呀,你!”三三本来还赖在被窝里,看见我的行动,急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圣诞过完了,元旦也过完了,还留着干什么呢。”我将绳子一拉,三棵柏树枝一棵接一棵掉到地上。
“破坏狂!”三三和蔷义愤填膺地指责我。蒲看着我,没有做声。
树上挂着的能吃的东西早被我们吃完了。剩下的,只是那些闪着亮光的月亮和星星。
有一颗银色的小星星在那个平安夜被闭着眼睛许过愿后的杜轩摘下,并放进他的口袋里藏起来。我问他,为什么是一颗小星星,杜轩说:“这个,以后再告诉你。”
不会有以后了,一切恍若隔世。
杜轩和他那位漂亮的、有着针芒一样亮闪闪眼光的女朋友,应当已经和好了吧。
他说:“我一直把你看得像矿泉水一样纯净。”这句话,每想起来一遍,我的心里就像被刀子割一遍。
如果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推翻在那么长时间的交往里建立起来的对我的感觉,那么,我无话可说。心痛死也是活该!
只能说明也许我们本来就是陌路人,我们本来就应该只是陌路人。即使走得再近,我们也还是陌路人。
只是没想到,落叶真的能伤人,它的分量足够了。而我,并不会飞。
好了,就让一切都像这棵圣诞树一样结束吧!
我心里放心不下的,是江舢。他的脸、他的话语、他转身离去的身影,这一切的一切,一直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晃啊晃。
我心里一直很慌。我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今天一整天都有课,上午四节,下午两节。这样很好。我很认真地听课,做笔记,课间居然还向教马列文论的那位秃顶老头讨教了一个问题。我问他,恩格斯说的素朴的写实主义和上世纪90年代初风行国内文坛的新写实主义有何姻缘关系,老头翻翻白眼说,这个嘛,你自己去比较比较就好了,没什么好讲的。
三三在一边乐得直跺脚。
大家好像都有毛病!
晚上没有课,我拿了学生证到图书馆去看小说。就在前不久的一天晚上,蔷曾手拿一本花里胡哨的女性杂志,饱经风霜地说,同胞们,听好了, 最好拿笔记下来--书上说的,女人如果一旦失恋,可以有两种疗伤的方式,其一是外出旅游,其二是疯狂购物。三三说,哎呀,怎么全是钞票的干活!蒲说,神经病!我说,如果换了我,一定是去看小说。
现在,我就真的去看小说。说这是“疗伤”自然有点过头了,我并无“恋”可“失”,无伤可疗。我只不过是想打发掉一点时间,不要让自己的思绪老是沉浸在江舢转身离去的身影里。
这个小男孩,总是会用一种似乎有着无尽的特殊含义的肢体语言搞得我牵肠挂肚,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期刊阅览室里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几本我喜欢看的杂志都好好地躺在架子上。我先翻《收获》,再翻《十月》,最后换了一本《今古传奇》,干脆俗到底,只要能看进去就行。
还是不行,我坐不下来,像是图书馆所有的椅子上都钉有钉子。
最后,我在心里叹口气,出了图书馆。我不想再跟自己较劲了。只不过是打个电话,听到江舢的声音就行了。
如果他想听解释,我可以解释给他听,如果他不想听,我也不会勉强。以后的路,还是要他自己去走。说到底,谁又可以真正地帮上忙呢?
想来,自己真是很傻,谁也不会是谁的救世主。
不想回到宿舍里去打电话。而校园里的电话亭永远都要排队。还好人不多,很快就轮到我了。拿着电话本拨电话的时候,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我拨的是江舢姑姑家的电话,我的借口是:“江舢这个周末会过来吗?我想请他给我以前的中学老师带点东西过去。”
如果筱筱知道我现在这么会找借口,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你问江舢啊?”电话里,江舢姑姑的声音有一种奇怪的紧张和痛楚,“他出车祸了!”
医院里。
一切都是白颜色的。墙壁、床单、固定在江舢小腿上的石膏托,还有他的那张紧闭双眼的脸。
“就是元旦那天,他说要去给同学送点东西,我们叫他吃好了饭再去,他说不行的,跟人家约好了的,还说很近的,他一会儿就会回来。可是他刚一出弄堂口,就被一辆出租车撞了。司机说,他突然就蹿了出来,根本就来不及踩刹车……”江舢的妈妈边说边流泪,“从小,我就一直教他,出路口、过马路时一定要停下来,看清楚了再走。他一直很听话的。可这一次,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他到底要送什么紧急的东西……”
江舢,江舢,东西你明明已经送出去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回你姑姑家,你跑到弄堂口去干什么啊?!
“他本来只是小腿骨折,头上只是擦破了一点皮,送到医院的时候还很清醒的,可几小时以后就突然昏过去了,到现在已经昏迷了四天……”江舢的妈妈痛哭失声。
我径直找到江舢的主治医生:“他只是小腿骨折,脑部并没有受伤,为什么会一直昏迷不醒?”
不知道是我脸上的什么表情打动了他,他很耐心地回答我:“这是因为外伤后脑干脂肪栓塞引起的。”看看我,他又补充,“简单点说,就是身体突然受到刺激,脂肪细胞破裂,堵塞了血管造成的。”
“他会成为植物人?”
“应当不会,这与那个不一样。我们已经采取了必要措施,他应当会醒过来的。”
“‘应当’?就是说他还是有可能成为植物人?”我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怒气。为什么,所有的医生都是这样模棱两可、滴水不漏?!
医生注意地看着我:“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是他女朋友!”我脱口而出。周围正在忙活着的几个护士一起抬起头来看我。我被自己吓了一大跳,转身就跑。
我怎么会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来!
回到病房,我的心还在咚咚地跳着。我把医生的话告诉江舢的妈妈,我省略了‘应当’。我坚信,对江舢这样的人来说,‘应当’应该是‘一定’,他一定会醒过来;而我,也一定不会再采取愚蠢的模棱两可的态度,我会把整个过程讲给他听,包括我与杜轩之间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称之为恋爱的关系,我对他的种种顾虑,种种感动,我都会原封不动地告诉他。如果他不想听,我就给他发E-mail。我是不能代替他走路,但我也不想让他觉得我在怎样可耻地骗他。他应当知道真实的一切,然后,他再决定怎样继续走下去。
“他会醒过来的。”我再一次对江舢妈妈说。
然后我闭了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专心致志地盯着江舢的脸。这张平日里生气勃勃、总是满面笑容的脸,现在就像深秋里一张失去了春天的树叶。
在我的心里,缓缓地响起了那首熟悉的旋律: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江舢,你听到了吗? 我会一直在这儿等你--
等你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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