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刻1500字
记忆是台老旧的收录机,沙沙响着模糊的杂音,像是唱着久远的童谣,像是惹了蕉叶的骤雨。
我轻轻敲敲他早已掉漆的金属脑壳,他才磕磕绊绊唱出音律。
风起了,雨下了。
荞叶落了,树叶黄了。
故事中的女孩坐在老宅的院落里,一忽儿望望天,一忽儿望望雨。
姥姥,你说雨滴是圆圆的,为什么它看上去长长的?
阿阿,小宝贝,那长长的丝线,是雨在空中刻下的痕迹啊。
女孩眨眨眼,半信半疑,一忽儿望望天,一忽儿望望雨。
风起了,雨下了。
荞叶落了,树叶黄了。
女孩背起书包上学了。
雨在空中画着幻境,雨在地上刻出荷影。
女孩提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一忽儿望望纸,一忽儿望望雨。
哈哈!你画的这是什么东西?像个小怪物,不,像个小笨驴!
讨厌的坏小子,围成一个大圈子,笑得弯腰露肚皮。
女孩跑出教室,哇地哭了。伤心的眼泪,一滴一滴;窗外的秋雨,一帘一帘。
雨儿雨儿,为什么你的作品让人欢欣,我的作品惹人厌弃?
雨儿不说话,她的鼓励哒哒滴滴,沙沙熙熙。
女孩呜呜的哭声渐渐远去,她起身擦掉眼泪,回到桌边,提起笔又刻下新的痕迹。
画着痕迹的纸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
呀!你画的可真好!
听见这赞叹,女孩又是吃惊,又是欣喜。
雨儿狡黠地一笑,低头刻下一大圈涟漪。
女孩的书包变沉了。女孩的作业变厚了。
同学们,长大以后,你们想做些什么呢?
老师的问题刚问出,台下唧唧喳喳响成一片。
我想当个经济学家!
我想当个律师!
妈妈,我想……当个画家?
天呐,你怎么这么想?妈妈惊叫着说。画家可穷了,连房子都买不起!
是啊是啊,一个画家,能有什么前途呢。舅舅附和着说。
有些东西,想想可以;有些现实,要学会接受。连要好的朋友,也争相劝着女孩。
女孩一言不发,走了开去。
从那天起,女孩消失了。
女孩变成了我。
风起了,雨下了。
荞叶落了,树叶黄了。
我从清晨的床上坐起,迷茫地眨着眼睛。起床,吃饭,学习,睡觉。我披着女孩的空壳,在繁忙的城市转来转去。
一滴泪珠滑过我的脸庞,消失在枕头里,没有光亮,没有声音。
夜雨静静地弥漫在梦境,黑暗淹没了她刻下的痕迹。
可是雨啊,你为什么还要那么执着?
我听见雨撞在墨菲斯的羽翼上,发出微弱的声音:
因为我不甘心啊,我……不想放弃。
怔怔地坐了良久,我旋亮台灯,重新坐在桌前。
第二天,许久没有变化的画本中,多出了一些痕迹。
每一天上课,笔记都在变多;每一天睡觉,时针都在后移。而每一天画本上的痕迹,也在不知不觉中增长着。
当看到新闻中,祖国动漫界一派欣欣向荣的发展时,我有些愣住了。
我的新同学们纷纷将目光转向我。
嘿,你画得那么好,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漫画家!
不,不。我的妈妈不同意我去画画……
不争取一下怎么知道一定不行呢?
就是啊,既然有值得自己去追逐的梦想,为什么不放手去追呢!
一直缩在口袋里的拳头渐渐握紧,铜钱大的雨滴打在窗上,高唱着热烈激昂的交响曲。
妈,我想做个漫画家。
敲打着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你还没放弃?
妈妈其实并不了解动漫吧。
汗雾在手心的缝隙间游走,一如在玻璃上艰涩地前进的雨。她的刻刀在玻璃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她的眼神在我的梦想上留下坚定明晰的勇气。
过了好久好久,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
唉——好吧。但不准放松学习。
压在心上的巨石,在一瞬间碎裂了。
完成了玻璃窗上创造的最后一笔,雨滴在空气中优雅地一跃,在地面上迸出一圈完美的印记。
眼前的路还很漫长,但我仿佛听见了雨欢笑着的声音。是啊,我真的听见了她欢笑的声音!
风起了,雨下了。荞叶落了,树叶黄了。
春去秋来,心绪起伏。时间流转,岁月流长。
不要怕。
无论严寒或酷暑,只要相信,总能迎来春风的芬芳。
不要怕。
不论伤痛或苦难,只要坚持,总能实现最初的梦想。
透过记忆的收录机,我静静倾听女孩当年无畏的歌声,仿佛也看见了她无畏的笑容。
就像那一颗坠落天际的雨滴,我知道,我终于刻下那道专属于我的痕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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