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飞的大树2300字
“我终于飞起来了!”
一棵树,在空中喃喃地说。叶片刷刷地抖落,像无声地控诉。
这棵树一直认为,树是有完整的记忆的——从长成一粒种子,到死的那一刻。他知道,他幸运地掌握了记忆的钥匙。他清晰的记得,在那个春天,一只蜜蜂受过花粉之后,他便静静的躺在了花朵浸着香甜的子房里;他还记得,他是怎样沐浴着夏日的阳光,第一次张望这世界;他更记得那只红尖嘴的小鸟,轻轻地啄下他,将他带到这山谷最肥沃的地方。
那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受!触着小鸟温柔的舌尖,听着耳边呼呼流过的风,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云天。这番景象,在他沉睡土壤的梦里,在他破土而出的脑袋里,在每个静静伫立的夜空下,浮想一遍又一遍,忆过了一年又一年。于是,他日以继夜的将根须延伸,到土壤最深的地方,吸收更多的养料。他要把绿臂伸向蓝天。
他想飞——像最初那样。没有人知道,或许窝居在他体内高贵的蚁后猜想得到。他只是一个劲的生长,他觉得,每张高一厘米,就离梦想近了一步。
没人知道过了多久——在这个寂静的山谷里不需要时间。这棵树已经长得比长辈们更粗,比所有树更高。娇弱的小花受着她的庇佑,流浪的小草在树下安家。春天,燕子筑上了新巢,黄鹂在枝头啼叫。但她没有来——一次也没有。那个在他记忆里日渐模糊的红嘴小鸟。他见过高傲的凤凰,见过五彩的野鸡,但他执拗的认为,没有谁比得上那只平凡的小鸟。他向远方飞来的鸿鹄打听,向见多识广的苇草询问,老邻居甚至发动工蚁去找寻——但是没人知道那只鸟,就像清晨的露水被蒸发了一样。
“也许她早就死了。”小花试探着说。
花开花落好几年。树终于老了。老到了没有了某种心思,没有了某种奢求。但幼时的梦想不会随风而逝,他想飞。但他的手,似乎已能够摘下夏日的繁星。
突然有一天,远处传来了轰轰的奇怪的声音。“你要小心”蚁后留下这句话,带着她庞大的家族,连夜离开了。“我以为,到了这遥远的山谷,就能逃脱他们的魔爪。”鸟儿惶恐的飞走了。但是树那也不去,也哪也不能去。他知道,这是一棵树的命运,一旦在某处生长,就永远离不开扎根的地方,因为土壤养育了他——这是自然的规定,他以为谁也破坏不了。
轰轰的声音越来越大,一株又一株植物在那棵树面前倒下。人类来了,他们贪婪的向自然索取着。他们站在他面前,在巨大的树下,他们像卑微的老鼠。他们对他束手无策。一个嘴尖猴腮的人和一个很有派头的人耳语了几句,他们便走了。
胜利了。他以为。
第二天他们来了,开始小心翼翼的将他与土壤分离,他们忙忙碌碌,披星戴月。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也无力反抗。在人类的大脑下,他永远是失败者。应该过了很久,大树已经能够记住每一个工人的面孔。它的根须暴露在外,颤抖的树叶掉落一地。
再过一天,他们来时开了吊车。太小了。过了三天,他们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吊车。那个嘴尖猴腮的人想了一个办法——用三辆吊车同时工作。于是,太阳还泛着鱼肚白的时候,他们用缆绳把那粗壮的躯干缠了一圈又一圈。空旷的山谷里轰的一声巨响,吊车笨拙的抬起山谷最后一片绿色。
“我终于飞起来了!”
一棵树,在空中喃喃地说。叶片刷刷地抖落,像无声地控诉。
他又听到了,耳边呼呼流过的风,他似乎看到,午后的艳阳,无奈地抖了一抖。
像梦一样。那个沉睡了好久的影像,又一次浮现。他忽然又想到,那个他已经不敢肯定,是否真的存在过的红嘴小鸟。然后他睡着了。他太久没有睡过,沉沉的,就像新生的胚芽。在颠簸的梦里,他忆起了那个在每个静静伫立的夜空下,浮想过一边遍又一遍,忆过了一年又一年的,那个他独有的梦境。
他不知睡过去了多久。当他再次醒来,绿叶已失去了原有的光采。他向四周张望,这是一个陌生的,他从未涉足的世界。他被移植到了一个施工地,机车在它的四周轰鸣。石灰抖落了一身,砖瓦压断了根须。他就这样,孤独的,仰望灰黑的天空,看着四周没有生命的钢铁森林,拔地而起。一遍又一遍回想着那短暂的美丽,直到它们被刻上每一片叶子,随风应声坠地。
当地一场春雨冲刷大地,也给想飞的大树新生般的洗礼。他选择了随遇而安,他知道,无论在哪,隐蔽的都是一片大地,头顶的都是同一片蓝天。就当是实现梦想所要付出的代价吧,他这样想。
“与参天大树为邻,享城市中的原始森林。”不远处竖起了广告牌。可是也不如这片动人心弦的绿色有广告效益。一批又一批的人慕名而来,楼盘很快抢售一空,供不应求。男女老少陆陆续续地搬了进来,人声鼎沸代替了机车轰鸣。
大叔也不再孤单寂寞。老人喜欢在绿荫下杀一盘棋,年轻人喜欢让大树出现在自己的照片里,小朋友就喜欢在他的臂弯里做游戏。早上,他低头看着和他一样苍老的人们打太极;夜里,他陪着一对又一对情侣数星星。深夜,是属于他自己的时间,他会把心中那红嘴小鸟的碎片,一点一点的复原。
时光塌陷。
有一天,遛鸟的人把鸟笼挂在树尖。那是一雕琢极为精细的鸟笼,鸟笼上栩栩如生地雕刻着百花,姹紫嫣红。百花掩映的小鸟,如深锁吴宫的西施,千金难买一笑。
他怔怔的盯着她,往昔的记忆如电光火石般重现。红尖嘴的小鸟,温柔的舌尖。只是,它的羽毛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光鲜,眼里的明朗早已消失不见。故人相见,泪撒千年。
或许是她,或许不是。这都已经不重要
爱鸟如命的遛鸟者,是偶然,还是早已预料,竟忘了带走小鸟。他们就这样,一夜相望。
东边映出了第一抹阳光,睡梦中的人们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屹立在天地之间的大树,颓然倒下。那片绿色,围成一个圆,没有终点的向远方蔓延。圆的正中,静静地躺着一只神色安详的鸟,显然是已经死了。已经死了的鸟,美得如此惊艳。春风拂面,人们惊异的看见,一股绿色的飓风,化成天使的翅膀冲向云天。
那是一颗真正会飞的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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