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曾被这个时代所误伤1600字
我第一次读黄仁宇的著作,尽管之前也有所耳闻。
我想,他是一个让历史走下神坛的奇人。他的矛头从来都不是对准一个人,一个帝国或者一个时代,由浩繁广阔的各种典仪制度或政局军事的千变万化,乃至一向为我所不喜的阶级分析法中形而上学的观点,去解读历史。在黄氏笔下,一切最平常的细枝末节,就犹如蝴蝶效应一般终而推倒了这只巨大的国家机器。
我喜欢这样的视角。
就好比大道向东,大道上的各条枝干,则自可成一番风景。
历史之偶然与必然,更像是一系列的人,地点,事,所构成的一个框架。我从不确切地说什么是必然的,更多的在于胆怯。我畏惧自己的愚蠢在后世被证实,自己的妄论终成为千年中烟波浩渺的一点尘埃,而不复存在。以言立世,既是可悲的,也是可敬的。先哲尚在梦后如是回味“究竟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而黄氏的身上,总有一种“老聃柔贵”的气质,他从不争辩,而只是观察。
在黄的笔下,反复出现一个词,文官集团。
明朝是个十分奇特的王朝,它的跌宕始终围绕宦官—内阁—皇帝这个旷古的畸形三角恋展开。而以此为政治基石的则是错综盘杂的文官集团。它太过于庞大了,所以人们常常忘记。文官的地位空前提高伊始于宋,宋是一个渐渐被当今国人忘记的王朝,而我一直独独钟情于它。在今天的历史上,实在难以找到这样一个朝代,人们不呼皇帝为“万岁”而叫“官家”;一连几代皆以宗族内禅让来和平继承王权;词者达天下,文章传千秋;统治者多以“柔贵”而为风雅,国穷而民富;开放的态度令海上丝绸之路兴盛。这样的朝代,倘或以武而治,才是真正奇怪了。
明的文官,本身是有点复杂的一类人。正如黄所言,他们存在双重性。在我看来,他们更像是“有信仰,有文化的一帮无赖”。一个无赖足令人头疼,何况一帮!无赖摧毁社会的力量何其大,何况他有文化!而当这样一群人空前地聚集在一起时,尤其当他们拥有共同的信仰时,这本身便是一把双刃剑。是信仰,使他们立身于这个世界,并共同谋造一个与其相匹之的统治框架;又是信仰,不仅局限了其身,
更成为他们中互相攻讦的利器。
他们可以不惜生命地热情进言,并为之不惜触怒皇帝,遭贬而无悔。其中更有死谏者。我谓他们“忠诚的傻子。”
还有另一群“他们”深谙其道,并以此为据地,进可攻,退可守,周转官场间。我谓他们“温良的商人。”
更有一群“他们”,是曾经的信徒,将来的叛者,最后逆其道而行。我谓他们“时代的葬品”。
而有些人,是跳出这个框架的。
哪怕他们身在其间,甚至位高权重,抑或呼风唤雨。
他们不投向任何信仰,但亲手缔造了一个保护壳,细心呵护它。凌驾于信仰之上的,乃是真正的无赖。
只有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权力家。
他既玩得起政治,又不怕为它所伤。
伟大的权力家,他内心只屈从现实,并试图以最快方法有效解决问题,而不拘泥于形式的束缚。倘使他为人民谋利,则是真正的伟人了。
伟大而奸佞的权力家,善于将自己置身事外又处于安全中,想办事,筹力办大事,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军团”。所以他制造或缔结某一种信仰,与政治联姻。许多人效忠他,为同一个信仰。这力量的强大和可怕是你无法想象的。而且以此为基石,进行肃反,师出有名。倘或不出意外,甚至是无形中的“军工厂”,复制改良大批“信徒”。残酷的刑罚由此而生。一旦其后来者“遇平世而缓刑法”,则证实了老百姓的“咸菜白粥”理论,被剥夺了吃肉权力的人,只会因吃不到肉而发恨,但当其在长期的“吃肉”斗争中丧失基本生存权时,一碗白粥便是弥天恩惠。所谓“吾皇万万岁”之洪泽,由此而来。而矛盾一旦得不到处理,势必激化出新的信仰。古往今来,炒“地皮”,炒“血统”,炒“太平”的,莫不为是。
而其实所有信仰都要来源于现实。
就像黄笔下的文官们,他们遵循一股强大的力量构成的中国式道德,诸如父慈子孝,兄亲弟恭。而之所以这些能被弘扬,是源于广大基层的根本道德,血浓于水的价值观。倘使将明朝的文官流放到了外夷,这些人未必见得会对“弟承兄妻”的制度发出抗议。
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人民心中幻影的,不真实或不理想的模型。
所以,倘或我们遇到什么不公,切勿哭泣。
我们都只是被这个时代所误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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