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1600字
一
对于站在高二高三边缘的学生来说,是没有假期可言的。打车去学校的路上,我想这以后的一年大概会很少回家来。车窗半敞着,夏日温热的风从窗口灌了进来,额前的头发被微微吹乱,吹得我的心情忽明忽暗。
“这么早就开学,大热的天,学生也不容易。”司机侧头看向我,脸上是中年男子特有的温和慈爱的微笑。
“高三嘛。”我笑着不置可否的摆摆手。
刚下车就看见浩浩荡荡的“送亲大队”从校门口蔓延过来,轿车面包车出租车。。排了长队,家长们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往宿舍楼赶。
“林小冉”
我的肩头被拍了一下,回头看原来是同班的苏未然。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她费力的提着手中的白色超大塑料袋。
“没,才刚来,拿着什么?”我低头看到她手上被勒出浅浅的粉色细痕。
“衣服啊,住校就是麻烦。”她耸耸肩,“高三了,大家要珍惜时间。”她皱着眉,一脸严肃地模仿班主任的语气。
二
利落的把东西搬到了指定的宿舍和床位上,我换了双鞋,用杯子接了半杯水,坐在了刚铺好的床位上。新宿舍不错,我的床位向阳,这让爱晒太阳的我心情很好。抬头的瞬间可以看到天空里种满的棉花般的云朵以及飞翔的翅膀。
这是我第三年住校,八个人挤一间宿舍虽简单拥挤却是比家里有更多的“空间感”。
我不得不简单介绍一下自己,一家四口,有位一直焦头烂额忙于工作的父亲,自始至终,我都觉得无法与父亲亲密起来,隔在我们中间的是十几年互相看不惯彼此中伤的争执和吵闹,那些间隔几个星期才一次的相聚不足以让“父亲”这个称呼成为实质的亲切。
相对的,“女儿”也是。
三
刚开学,课业便骤然增多,远超出过去两年的繁重。我每天早上在食堂里随便凑合,粗糙的吞咽那些实在与名称不相符的早餐,心里反复想着还有多少作业没有赶完,之后匆匆去教室,马不停蹄的上完一节又一节清水般乏味让人昏昏沉沉的课。
在渐渐积累的时间里我无法一如继往的安然前行,取而代之的是托着头发凌乱且干枯的脑袋,数理化纠结着反复穿梭。四周年轻明亮的面容开始暗淡,好像大片云朵覆盖了同学眼中的光亮。黯然失神的眼睛,涣散而木然。
我习惯在课堂上侧首望楼下的杨树,那样有生机,随时都张开怀抱,等待某个南风四起时的美妙晴天扬花。看一阵风吹过梢头晃动,将阳光洗涤千百遍,投下斑驳疏落的影。有好几次,我可以隐约瞥到后座的白色T恤和不甚清晰的脸部轮廓。他微微低着头,闭目。只有他敢肆无忌惮的睡觉,挑战老师眼里恨铁不成钢的怒气。而我总是在老师投过目光来时迅速转过头并假装不经意的用力撞一下桌子叫醒他,心里会泛出些微类于恶作剧得逞的笑。
他的名字叫顾奕。
四
每个科目都从高一的内容开始了第一轮的复习,配合着进度发下的厚厚学案也以“沓”为计数单位累积着。
大多数的人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这道题。。。。。。。”是我听到的最多的句式。而。。。。。。里是众人七嘴八舌面红耳赤的争执。
我趴在桌子上,手肘下压着一本数学习题集,眼睛愣愣的盯着一道题发呆,耳朵里尽是各种各样的讨论声。我抓过草稿纸,却最终在纸上胡乱涂画起来。笔尖穿透了最上面的纸张,深蓝色的墨水向下渗透,仿佛一直淌到被围攻的心里。
我换了本语文古诗鉴赏。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背后阵阵清凉袭来。回头看到顾奕在扇扇子,只是扇风的方向偏向我许多。脸上疑惑褪去泛起淡淡的微笑、“谢谢。”我低声说,“彼此彼此”,他调皮的眨眨眼睛。周遭嗡嗡声退去,场景变的安静,他落拓的笑容里,渗涌出恍惚的光泽。
晚自习,窗外夜正稠密,我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睛望着窗外,灯火从近至远的在黑暗中交措,织成繁密的网络。在这样的背景中拓于其上的却是那个人模糊的轮廓,像透明的玻璃般,隔在我与外面的世界中泛着微白的光。
《微物之神》蓦地记起这本书难以忘怀的一句话——“我们的悲喜将永远不够悲喜,我们的喜悦将永远不够喜悦,我们的梦想将永远不够伟大,我们的生命将永远没有足够的重要性。”
“林小冉,这道题你讲一下。”
从讲台上传来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硬着头皮站起来,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粉笔字仿佛有刺眼的白光。眼睛感到一阵酸痛,我不自觉眨眨眼。
那个白色侧影,消失在被题目斥进的眼底,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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