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瞒 黄菊_1200字
冬至是日照最短的一天,也是最黑暗的一天。在冬至的夜里,却有着最为温暖的习俗——许是用来抵御这冷寂黯然的时刻罢。
俗话说,“冬至大如年”。于是每年的这一天,我们都会阖家团聚在外婆家那个筒子楼中的一处小屋里。小屋是名副其实的小,不到六十平米的空间,放上各式家具后更是显得狭小逼仄。偶尔两人打个照面,还须得侧过身来横步而过。
人一多,一张本就不大的八仙桌便显得格外的小。大家都在既是卧室又是客厅的房间里坐下了——三四个挤在长不足一米六的老式沙发上,连扶手上都坐了人。还有剩下的,也并不拘礼,各自寻了个绕电线用的“小圆凳”屈腿坐着。这样一来,说话时便需仰视对方。好在大家均不以为意。
外婆总是搓着手迭声说抱歉家里太小。略嫌沙哑的嗓音混着多年厚积的老茧的摩擦声,是这样的局促。“妈,要太大的房子做什么”,小舅说,“够住人就行了嘛。”“是啊是啊。”众人皆附和着。
老房子处处老,和老人似的,总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这厢里,凳椅似是承不住人的重量,咿咿呀呀的好不热闹;那厢里,不时闪烁的灯光将我们的剪影投在了漆了绿漆的,已然斑斑驳驳的墙面上,好大一块阴影。阴影上端,几处蛛网若隐若现……
不知是习以为常还是怎的,并没有人看着有半点不适,连小舅舅母亦是如此。大家就着或是床板或是大腿总之是各自的餐桌,开了饭。
自然是有觥筹交错,换盏推杯的。不过倒也不尽然,老人家年纪大了,饮不得烈性酒水,换成了自家酿制的米酒来。米酒味甜,虽有酸气,但胜在度低。一年中每每只有此时,我方可获准来上一碗。被问及是否可口,便言有胜于琼浆玉露。
而那菜肴大多味佳——至少大家是都如此称赞的。外婆人老了,味觉自然也比不得从前,少说也不甚敏锐了。不过味咸喝点汤,味淡沾点酱,倒也是寻得到“曾经的味道”的。举箸之际,谈天说地一派其乐融融。
姨夫说,公司办得很好,叫老人家不用担心。大表姐说,小外甥很听话,带起孩子来可顺手了。
听着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但场面至少能与热闹沾得上边。人们嘴里不时吐出团团白雾,却很快散去——多人的体温早已让不大的地方变得温暖。其实,屋外寒风的呼啸不绝于耳,肆虐的风有的还能钻进关不严实的窗缝,膨起厚重的深色棉布窗帘,欺近人身。但不知为何大家倒像是没发觉似的,只是坐得近的爸爸悄悄地又往右侧挪近了些,侧了侧身。哦,对了,他的右手旁是外婆。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然而在这里又怎会有宾主之分呢?
夜深了,老人家也微醺。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目送我们一个个离去。
外婆说,要多来啊,不然平常那儿的菜都没人吃啊。
我瘪瘪嘴——哪天我突然去她那里蹭饭,她能端出现成的来?
小舅携着舅母上了他那辆纤尘不染的豪车,我知道,那是开往他家几层楼的小洋房的。
姨夫匆匆钻进了他又不知哪儿借来的小车,又向外婆招了招手,车子这才缓缓启动。我知道,他得赶快回去,明天他还要赶着去人挤人的招工市场碰碰运气。
大表姐一边打电话一边和闺密抱怨,儿子昨天又被老师批评了。
雨滴亲吻着花瓣,隐瞒了高空的清寒;浪花爱抚着沙滩,隐瞒了深海的波澜。那天临走,在我仰头之时眼中映入了残月。只一弯么?为何我觉得它很圆很圆?是月亮隐瞒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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