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1600字
1999年9月,新学期开学的日子,一个炎热、焦灼的“三伏天”。空气中漂浮的热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灵的干涸与龟裂。晚上我梦见回到儿时,父亲趁我睡着后正偷偷往我书包里塞着大把大把零花钱,而醒来后四周一片漆黑。事实上我还欠着学校千元学费。这欠着的债就是头顶上方高悬的剑,随时随地会掉下来伤着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无论如何是坐不住了。
下午没课,举着一块“家教”牌子,走四站路,我到了人群川流不息的“莎隆达天桥”,一站就是整整四个钟头。一位老婆婆走过,一位年轻人走过,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走过,一个手持“掌中宝”的人走过……千百张面孔从我希冀的目光中走掉,有些人停下来看看,又走了;有些人没有停,只盯着我看;有些人没有停,也没有看。我渴,渴得厉害。役人理睬我,就像我没有水来解渴一样令人焦躁。热浪发出它最后一次攻击后,气急败坏地远去,夕阳西下,一片微弱的残红笼罩天桥,笼罩我。“同学,找家教跟我来。”我抬头望去,是两个年轻人,二十七八的模样。“也许是给弟弟妹妹请家庭教师。”我迟疑了一下,抱着一丝希望随他们七弯八拐进了便河区的小胡同,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前面嘀咕:“……长发··一白裙……”。到了人烟稀少的深巷,“害怕”二字直钻脑海。“小姐,你是师专的吧!交个朋友吧!这儿没什么家教……”我飞也似的拔腿就跑,身后是几声怪笑。回校的路上,我哭了,这算怎么一回事,这么大个人了,一个大学生了,还要被无聊的坏人骗来骗去,我这是怎么了?千辛万苦,终于得到一份差事。可因为多嘴,又砸了。
教的是个9岁的男孩,开课第一天,我前脚刚踏进门,他劈头就问:“喂,你打算管我多长时间t!’’我哑口无言。大约过了半个月,一天晚上补习时他不停地啃指甲,一道题我翻来覆去讲r十遍,他还是啃指甲,一刻不停。“这是乘号,不是加号。乘号是士兵在休息,加号是士兵在立正站岗,别一不小心就看错。”“我知道,我知道,烦死了!”男孩极不耐烦,十个指甲都啃秃了,还不愿把指头从口里拔出来。我压着火气说了一句:“你不讲卫生,没人教你吗?”男孩的母亲—一个尖刻的女人恰巧拉门进屋,听了最后一句话立刻把脸一沉:“没人教也轮不到你教,我出钱让你教他做作业,不是教训他!什么大学生,不一干拉倒!”我掩上门,退出那个让我倾注教学热情的地方,在那扇门前,我足足站一r五分钟。
半个月来,我的尽心尽职就这样白白淹没在一句“不干拉倒”中了吗?一个大学生,一个普通劳动者的自尊就这样被人践踏?我想我没有必要去要求半个月的工资,转身离开。来到第一次“站岗”的那个天桥,桥下灯火连绵。
任泪水滴在桥栏上吧嗒作响,浇灌干涸的心田。阵阵凉风袭过,我想:我是一只蜘蛛,希望的网被风吹走了,我重新织;下一次又吹走了,我再织,我不停地织。这已不仅仅是还债所逼(9月25日,早上8点,天郎书社招聘办公室。“为什么参加报名,你可是在读学生?”老板从眼镜上方盯着我。“我需要!”我很大声地回答,干脆点好,我并不想谈什么“热爱这份工作”之类的话。还有什么词比“我需要”更能表达思想感情呢?“很辛苦,从下午5点到晚上9点,不许休息。”“无所谓,为伟大作家站岗!”我微微笑着学军人的口吻回答。“好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认为我会付你多少钱一小时?”我暗暗吃了一惊,老板不停记录的笔停下来,索性专门看我的反应,我一急胡乱答起来:“来之前没想过,从1块到10块统统有可能吧!”“失之东隅,收人桑榆”,十天后,在我进入希望底层时,老板通知我马上上班。就这样,我成为天郎公司惟一的学生职员,一切是不是来得太简单了?“小齐,你瘦了,注意营养!”班主任从后面赶上我关切地提醒着,“我有个同学,在中学当语文老师,最近太忙想找个助教,你是最合适的,每星期评改几十篇作文,一个月80块钱,别嫌少哟!”
说完她便匆匆进了办公室,留下一丝关切、一份信任、一阵鼓舞让我独自回味,独自感动。其实现在钱已不成问题,如果不好好努力恐怕我要欠下的或许是一笔心债。我有一双失去后就会哭的眼,我有一张得到后就会笑的脸,几个月的欠债和还债留给我的是怎样的痕迹?我静静地沉思着,能说的只有一句:生命的坐标上,我在学习和生活的交叉点上找到自己的位置,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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