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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人推着轮椅来到窗边，透过玻璃眺望远方。她期盼着什么，等待着什么？又是什么让她在转身的一瞬，泪水纵横那张遍布皱纹的老脸？
曾祖母在医院里，她病得很重。爸爸红着眼眶对我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我的脑中一片茫然，许久才从幼时零星的片段之中勾勒出了那张老妇人的脸：不苟言笑，严肃刻板。记得小时候见了她，心里总是发怵。“我们去探望她吧。”爸爸拉着我的手，不由分说地朝医院方向走去。
医院里，阴冷的空气中混合着消毒水与药物的味道，整个空间弥散着绝望的气息。我被带到病房前，病榻上，老人的脸与记忆中的脸重合。她身着病服，宽大的上衣更显她身体瘦瘪而干枯，各种仪器导管连接在她身上，仅靠这些微弱的供予来维系她的生命。她的头歪向窗外，夕阳的余辉打在她苍白而稀松的头发上，泛着淡金色的光，柔和了她侧脸本是僵硬的线条，隐去了她往日的严肃刻板，却隐不去她浑身上下都发散的一种落寞。
那种落寞我以往只见过一次。许多年前的年夜，曾祖母和曾孙们齐聚一堂，我也包括其中。见着许多孩子冲上去抱着她的腿撒娇，甜甜地叫着“曾祖”的时候，一种敬畏让我缩在角落里不敢上前。曾祖母轮流向孩子们问好拥抱，头一瞥，注意到一边的我，一丝落寞划过她苍老的脸颊，那精干的气场减弱不少，眼中流露出一丝期待和无奈。终于所有人散开，我鼓足勇气上前，飞快而小声地叫了声“曾祖母”，她又惊又喜，眼中的落寞散去，紧紧的搂住了我……
我推开房门，听见声响的她迟缓地扭过头，仿佛花了巨大努力，经过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时间，终于与我的眼对上。她曾经清明的双眸被岁月笼上一袭黄纱，眼白变成淡淡的、混沌的黄色，那被我以为能够洞察秋毫的瞳孔也放大无神，找不到焦距，眼周的肌肤也松弛无力，蔓延出一道道深邃的海沟。然而，这样一双眼睛紧紧锁定了我，渐渐浮现出一丝清明，一丝恍然，透射出的坚定让我无所遁形。“小青家的孩子？”她气若游丝，却让我感到无穷的底气与力量，仿佛集中所有意念的成果。“嗯，曾祖，是我，我来了。”我尽量小声，似乎是怕吓着了她。“甚好，甚好！”曾祖母幽幽地叹了口气，费力闭上了双眼，安详地仿佛放下所有依托，再也不会睁开。只是那呼吸声平稳，余音绕梁，意境幽远，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怕惊扰了她的清梦。曾祖母，你等待的是我吗？
两人僵持不动的时空里，沉寂着，望窗外黑云翻墨，聆听一座将如梦的城市悠远绵长的呼吸声。白雨跳珠时刻，大地守侯到了她的等待，又有多少人等待的梦被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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