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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打开收音机,传出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女孩说她曾经有个朋友叫铃,说她幼时体弱多病,说她因此很少与人说话,结果——
每每睁眼,是白晃晃的墙壁,稍作起身,有同龄孩子的笑声连着秋叶落在窗边。她突然觉得很累,被天花板所带来的幻觉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低头,是惨白的手上那片枯黄的叶。
“那是铃还没来之前。”女孩说。
落叶纷飞,铃是被当做生日礼物送来的,它和她一样都是个孩子,但它也不同,它很健康,很顽皮,似乎没有想要的东西,或许是因为它所渴求的,全都拥有了的关系。
女孩有些嫉妒,这么想着却匆匆挂上了早已备好的铃铛。
午睡醒来时,有暖阳的影子,将庭院中的花树映在墙上,婆娑起舞,煞是好看。“铃——”她唤着,毛茸茸的生物便晃着尾巴扑上来,舔她愈来愈红润的脸。“别闹,铃。”她眯眼在笑,真奇怪啊,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会笑了呢?什么时候穿白衣的人来得越来越少了呢?
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欠身站定,提上小小的木屐踩在落叶铺成的路上,“咯吱咯吱”,重重叠叠的两种频率,伴随叮当的声响,一前一后地照应着。她蹲下来看它,从那明亮的眸子里找到了的渐渐长大的自己,一股说不上来的高兴,这般对视着,仿佛在一汪清泉中寻觅小鱼儿的踪迹。
“等着,铃。”她终于回过神来,跑去捡秋果。没有回头,那是因为她清楚得很,铃最擅长什么游戏,便是“等待”,不管眼前放着怎样的美味,只要这么命令它,它就会一直坐下来等你,一步也不动,静静地等待着女孩回来。只要有它在,别的朋友都不需要,当时女孩是这么想的。然而事与愿违,铃带来了很多对它抱有好感的孩子,不知不觉,她的世界中被塞进了很多从未意识到的事物,藤蔓包裹的心被突如其来的新鲜空气弄得猝不及防,没有拒绝,一次次,一次次地抱上花球。“等着,铃。”她对跟来的生物说,穿起鞋,关上门,坐在地上的它的世界就这样被女孩分成两半,再对分,直至切成巴掌大小,消失在门背后,很久很久,这样的事常常会持续到日影西斜。
而她的回家与它的站起也往往发生在同一时刻。“铃,你听我说哦•••••••”趴在地上,耳朵有些听不清了——但,不要紧,只要望着她,就足够了,从愈来愈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愈来愈无力的自己,铃打了个喷嚏,晃晃脑袋,继续静静地辨清她的话语。
秋风起兮白云飞,来时,花随风落;如今离时,落华也缤纷。
店,关了,曾经富裕的他们的家就这样落没了,抛弃家当逃离欠债,连自己的生活都保障不了的情况下,最先应该抛弃的东西,就算是身为孩子的她也非常明白。
不知是否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命运,女孩且走且跑,铃却不顾一切地尾随在后。“等着。”女孩冷静地说出平时常说的那句话,它坐下了,她却头也不回地从铃面前离开,这次,是不敢回头了。
有些事,该忘的已不复存在,然而也有件事,在她脑中怎么也挥之不去。安定下来时,已是冬季。坚信着铃的话一定没事的,一定被谁给收养了,现在想来她也不过想早点安心罢了,其实她并没有罪孽的事情,还有想快快通过它活着的身影来证实的事情。张嘴,颤抖,止步。像从前那样一直等在那里,一步也不动,静静地等待她回来的是谁?还能是谁。结果,漫天飞雪也不及女孩心中霎那间的凄凉。
“被扔在那里的时候,好心的人想带它走,喂它吃东西,虽然做了很多,可这家伙啊,不知为何就是顽固得一步也不肯动,某非它也深信着主人会回来而一直等着吧,真是令人悲哀•••••••”思路被梗塞,女孩有些听不清老人说的话了,她只看到铃睁开那双毫无光点的眼,她明白它注视她,更清楚现在的自己决不能一个劲地感伤。来时之前,她认为没有人了解自己,觉得自己很孤单,没有可以信赖的朋友,感觉很寂寞;那日之后,自己的反悔却让她羞愧到无地自容。因为她是如此渴望地和铃呆在一起,无论做何事,无论去何方,一直都想在一起,仿佛是真正的朋友一般,让她不知该,是惊是喜。眼前的这个“人”曾让自己忘却了寂寞,让自己的世界变得更加宽广,成为了自己第一个朋友,被这般温暖的女孩,早就忘记该如何落泪了。
“我回来了,铃。”笑似秋阳。
而它只是摇了摇尾巴,再没动过。铃声,散在风里。雪水打在她眼角边,与另一种不知名的热潮滚涌下来。
“谢谢。”烈烈寒风中,有谁在轻述着。
她终究是幸福的,因为被人等待。
它也终究是无悔的,因为有人值得去等待。
来年秋天,人们看到那里多了棵花树,听到前不久还是虚无黯淡空旷寂静的森林中,传来一串清脆悦耳的铃声,走近时,发现惨白的林子被秋阳染上一笔金黄。
花谢花飞飞满天,秋之森里,铃的嘴角泛开了一抹浅浅的微笑,在她的陪伴下,它已不会被噩梦惊醒,因为那梦境里有它渴求的幸福••••••
忽然电波断了,收音机中传出“滋啦滋啦”的声响,仿佛在继续等待着,另一个动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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