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1600字
很早以前的作文课上,小学老师给了我们一个比喻:人生就像是在赛道上不断奔跑。以此来论证人生是一个不断前进的过程。
尔后上了初中,渐渐明白无论是谁,这条跑道的起点和终点都是相同的,人生不过是在之间的短暂时光中跑出不同的态度,然后殊途同归。此后这个比喻在人群中传播开来,出现在励志故事,演讲,作文材料中。当这个比喻被用烂的那几年我正上高一,忽然觉得重点并不是在奔跑上,而是赛道。我逐渐开始思考赛道的形状。并愈发感觉它像一个分形,在任意比例下的自相似图形都展现出一个个对立,而我们就在每一个对立之间来回奔跑。当我们把赛道放大,我们会看到欢乐与痛苦,幸福与窘迫,沉稳与激情,开朗与抑郁,安静与烦躁,相爱与厌恶。逐渐缩小,我们渐渐看到被时间拉长的对立:童年与成年,老年与成年。这些年龄段互相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而当画面继续缩小,以至于拥抱整个生命,从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看,最大的那个对立叫做,生与死。
——题记
齐茗醒来的时候,正遇见狭长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流淌进来,拖着浮动尘埃的尾迹,不紧不慢的覆盖在它身上,齐言惺忪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屋内的陈设被蒙上了一侧浅浅的光晕,像是处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缘,不真实而又美轮美奂。齐茗的头还隐隐作痛,前一天晚上和妻子争吵后,他摔门去酒吧痛饮,初婚时的甜蜜在时光的蹁跹中耗损殆尽,布满裂痕。现实原是幸福的阿克琉斯之踵。曾经的信誓旦旦,在现实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只剩下语焉不详的怀念,提挈着幸福的不真实与稍纵即逝。
齐茗也记不清他依赖着怀念生活了多久了,美好的憧憬与现实的落差使他文静的妻子变的焦躁不安。意见的稍有不合便会引发一场激烈的争吵,剑拔弩张的气氛笼罩在原本和睦的家里挥之不去。
齐茗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变化,只是觉得来得太突兀,又似乎是在不经意间一点点转变的,这之间的界限,模糊得无可辨认。曾在文学院安静读书的他在毕业后进了一家民企。突如其来的繁忙工作令他感到充实,正如米兰说的那样,巨大的压力使他切肤的感受到了生命的存在。他每天忙碌在公司的楼层之间,和许多年轻人一样,一闲下来就会感到莫大的空虚和落寞。文学院4年的悠闲生活令他感到厌倦,而当很多年后,繁忙成了生活的常态,他又逐渐厌烦这样的生活,渴望回到文学院的时光。
而生活总是背道而驰,厌倦工作的同时又恰逢金融危机,裁员的阴霾笼罩在公司里,每个人都人心惶惶,齐茗不得不比以前更加努力的工作,但他毕竟人到中年,论干劲自然没有那些觊觎着他的位置的毕业生高昂。经理已经不止一次的在谈话中坦露出要辞退他的意思,只是因为他在公司里待了十几年了,经理念他苦劳,说的含蓄,但齐言心里明白自己处境。
齐茗并不明白那些大学生身上透着的热情,他总是镇定地坐在办公桌前,以鄙薄的眼光看那些大学生,整天忙忙碌碌,热血而空洞,毫无意义的挥霍着看似无限的激情。而沉稳与镇定终究是要长久的时间才能显露出光芒。齐茗总是抱怨这点,颇有怀才不遇的萧索。
齐茗环顾了一下房间,当头脑的迷糊渐渐消退后他猛然想起早上公司有员工大会,需要提前到公司。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十点了?!”齐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自言自语的惊叫一声,“但闹钟怎么没响?”“公司为什么没有打来电话?”
他已经无暇理会脑海里奔出的问题了。匆忙的拿起衣服穿,他似乎已经看见了经理得意洋洋的表情,他终于有理由辞退自己了。想到这里,齐言反而不再那么紧张,文人的底色重新浮现出来。他比往常更加细致的穿戴,从袖口的纽扣到领带的花结,他在落地镜前自己端详着自己的动作,文学院的回忆再次涌入他的脑海。
齐茗穿戴整齐后挎上公文包准备去公司,打开木质的房门,走道里安静得如牧师来到前的教堂。这个时候齐言的妻子应该已经做好早饭了。但是餐桌上却空无一物。齐茗感到困惑,走到客厅的另一头敲妻子的房门。很长时间没有人应答。于是就开门进去,房间里的床单平顺的铺在床上,一尘不染的书桌上,放着他们刚结婚不久时在老家的合影。背景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齐茗没有在家里找到妻子,瞥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过去20多分钟了,他不得不去公司赶上职工会议。
或许她只是出去买点东西,齐茗心里暗想。
下了楼,周围没有往常那些起早的遛狗者,秋日给原本就空旷的小区添了一份萧索。当他从停车位开车出小区的时候,才发现保安室里没有保安,挂在墙上的壁挂鱼池还发着淡蓝的亮光。
齐茗不禁感到疑惑。
或许他们只是出去喝杯咖啡吧,昨天晚上值了一晚上了。他自问自答式的说。他们昨天或许值了一晚上了。
但当他开了一段以后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平日拥挤繁忙的街道如今只有落叶掠过。要是往常,拥挤的车辆会把齐言的车挤在中间无法动弹,如果从空中俯瞰,如一只巨大的多足虫,缓慢的在公路上爬行。每当这时,齐茗总是愤愤地按几下喇叭,但声音很快就隐没在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了。而如今车道上空空如也。齐茗欢快的开起快车来。路边的景色不断被抛到身后,齐茗看着窗外的景色,心中愈发困惑,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超市的门开着,却没有营业员,也没有顾客,在建的工地上工人都不知去向,残垣断壁的工地像是被时间锁在了刹那里,永远也无法建成。路边没有乞讨者,没有商贩。整个马路死一般的寂静,风吹过街道的声音像背景一般飘荡在街道两侧。
齐茗开了20多分钟,没有见到一个人,他渐渐意识到也许整个城市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他拿出手机,准备打给妻子,但是信号格上永远是空着的,电磁波不再在城市上空盘旋。
他们都去哪里了?
齐茗心中的疑惑很快被接踵而来的自由吞没。他把车开得飞快,一路上哼着曲子。他突然想到很久都没有回老家看看了,于是他找了一个加油站将车加满油,去了旁边大门敞开的便利店拿了一整袋的东西,在岔道口转了个弯,向着远离公司的地方开去。
一路上齐茗被突如其来的自由包围着,路上没有红绿灯,没有恼人的拥堵,没有横过马路的老人,没有调皮的孩子,没有条条框框的规定要去遵守。更重要的是没有琐碎的公事需要他去操心。像是久束于笼的鸟重获了自由,他欢欣地开着车,明媚的阳光不断从挡风玻璃透射进来,齐茗第一次感到阳光如此和煦,照进了他的心里。
齐茗的老家在远郊的一个村庄里,生活的节奏比城市慢了很多,石子铺成的小道里。会有老人在竹制的椅子上目送着太阳的升落。村里的年轻人有些留在村里继承祖业,有些则带着作出事业的决心到了城里奋斗。而齐茗是这些人中幸运的一个,他在城里读到大学,然后留在了城里工作,就像许多出去的人一样,几乎再也没有回来,他最后一次回家是带着未婚妻来见父母,住了一天便匆匆离开,仿佛在逃避什么。他记忆中最后一幕是在盘山公路上向村里望去,连绵的麦田在风中渐次倒伏,构成了一阵阵金黄色的麦浪,这幅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的画面一直在齐茗的脑海里徘徊,以至于在尔后的日子里,他乐此不疲得在文章中描绘那片麦田。这样的记忆,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里,简直是上帝的礼物。
他依稀还记得的是关于他爷爷的故事,他并没有见过爷爷,在他出生后的不久那位老人便过世了。故事是在他稍有记忆的时候,母亲告诉他的。齐茗的爷爷原本是城里的商人,在事业上小有成就,有一个美丽的妻子以及两个可爱的女儿,住在一个不华丽却古风的小阁楼里。日子过的波澜不惊。而变故总是如此突兀的闯进生活,在一次生意里,他几乎把所有的家产都赔光了,带着疲惫的他回到家,等着他的是一间空空如也的房间和两个哭闹着的女儿,他的妻子那天带着家中细软不知去向,空洞的房间里再也存不下一丝温暖,于是他卖了古宅,带着两个女儿来到了这个背山的村落,用尚存的钱包了一整片连绵的麦田,从此生活在这个小村庄里,时光递嬗,彼时两个懵懂的女儿已经到了爷爷当时的年龄。其中一个便是齐茗的母亲。
他驱车2个多小时,从繁华渐渐驶向荒芜。窗外的高楼渐渐被农田屋舍取代。天地逐渐开阔,流水声从茂密的树林中飘过来。微风将两边的麦田吹出皱褶,像是时光抚摸的条纹。
在崎岖的小路中开了没多久,一座破落的屋舍逐渐从地平线上显露出来。齐茗将车停在屋前的空地上,独自站在老屋前,阔别多年的记忆在脑海深处涌动,他曾以为自己在城中多年,农村的记忆已经在快节奏的生活中消磨殆尽,而如今这种熟稔的感觉再次重逢。原来这样的时光一直都没有过去,只是蛰伏在记忆深处,在纷繁的幻象中躲在一个角落,等待重拾。
老屋的门好像很久没有被开过,落满了灰尘,齐茗用足力气才打开。屋内的陈设同他离开的时候别无二致,仿佛很多年都没有动过。木质的桌子上放着爷爷的遗相,爷爷和蔼地微笑着,深邃眼神中有着饱经世事的沧桑,又像大地一般坚忍而厚重。左侧的房间是他和弟弟共用的,落满灰尘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株凋零的矢车菊,齐茗和他的弟弟都很喜欢这花,刚进五月,这种花便会漫山遍野的盛开。每当这时,齐茗的母亲便会带着他和弟弟去山上踏青,每次都会摘几朵颜色特别的矢车菊,放在床头柜上,意寓着幸福的生活。齐茗想起小时候经常和弟弟在麦田中玩捉迷藏,或是横穿一整个麦田,到山后的湖中打水漂。这样的日子随着齐茗的成长而一去不返。齐茗长到十五岁后便开始厌恶起这样的游戏,他认为这时幼稚而可笑的,比他小三岁的弟弟只能去找村里其他的孩子玩耍,而每次都要被齐茗嘲笑一番。成熟是成长的标志与伤痕,十五岁后的齐茗越来越孤独,经常在麦田中独自漫步,并且哀叹农村的落后。他经常和少数从城里回来的人交谈,在他们的言辞中寻找冒险的刺激与新奇。他像摩尔爵士幻想乌托邦一般在脑海中构建着城市的样子。来自远方未知的呼唤一直躁动着他的心,他逐渐开始厌倦农村空闲而简朴的生活。他不止一次向母亲要求去城里读书,并且以前途,未来等庞大的字眼来迫使母亲同意。
母亲最终把齐茗爷爷留下的一笔钱拿了出来,齐茗于是兴高采烈地踏上了去城市的路,起初他对城市充满了好奇与新意,他在学校旁的一个小公寓里租了间房子。城市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他无时不刻的憧憬着未来的生活。而当最初激情的日子过去,他发现他幻想中的城市是彻彻底底的意淫,想象中的美好在这里荡然无存,有的只有被污染的空气,不古的人心以及灰蒙蒙的天空,城市里的节奏然他快的无法适应。当等待日落的老人,背朝蓝天的农民在齐茗的生活中离开了很久,他渐渐厌烦了城里的生活,希冀着回到农村。这样焦虑的期盼伴随着他度过了大学的时光,唯一快乐的日子是在大三,他在大学结识了如今的妻子,当时还是大二的学生。戴着眼镜,清秀的脸庞透着一股学生气。他们在图书馆相识,文静的她在为了应付考试而匆匆翻书的人中显得独特,她在靠窗的椅子上读着村上春树的《且听风吟》。于是他们的话题从田村卡夫卡,叫鼠的年轻人一直到青豆雅美。他们会一起沉浸在村上轻盈低缓的笔调里,在阳光斜照下的图书馆里一同看书,写论文,偶尔些一些文字来交流感想。有时会在图书馆坐上一整天,看累了就一起在安静的校园里漫步,梧桐树在路的两边延伸,法国式的浪漫记录着他最美好的时光。那时的生活很简单,无非是在文字间流连,在恋人的眼中停留。
而当他们结婚以后,这样的时光便一去不复返。时过境迁,初恋的甜蜜在现实生活面前脆弱不堪,当时的信誓旦旦成了不愿提起的回响。
齐茗从老屋里走出来,坐上车,从小道开到了公路,依旧是没有车辆的空旷,他逐渐开始厌烦起来。这样的安静与自由让他无法忍受,他多么希望回到原先那个繁忙但充实的世界里,虽然那个世界并不完美。
他开了很长时间,知道夕阳西下,他的车停在了一片蔚蓝的大海前,这里是他和妻子合影的地方,照片里的情侣,笑的甜蜜而灿烂。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靠在车边喝了罐酒,然后慢慢涉水,走向海的中央,直到左后一抹晚霞淹没了他的头顶。
齐茗醒来的时候,正遇见狭长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流淌进来,拖着浮动尘埃的尾迹,不紧不慢的覆盖在它身上,齐言惺忪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屋内的陈设被蒙上了一侧浅浅的光晕,像是处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缘,不真实而又美轮美奂。他定神看了看周围,梦中最后一幕是自己在海水回想起曾经的美好,微笑着流泪。他看了一眼闹钟,时间是7点。门口传来妻子催促吃早餐的声音。他忽然觉得生活是如此美妙,他伸了个懒腰,他将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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