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1600字

作者：胡利安更新时间： 2022-01-18

　　一直记得那块画板，一米七长一米七宽。它是我童年的一堵墙，投下庞大的阴影。

　　那块画板是母亲带回的。无数个飞鸟归巢的黄昏，在夕阳无法照耀的角落里，我对着他拧紧了眉。我看不到它的顶端，就像我永远看不到威严的尽头。我常常画着画着突然就蹲下去哭了，脚下的小板凳叽叽嘎嘎地响，那时侯各家各户炒菜的油烟味和小孩伊咿呀呀的声音正从我身旁淌过开成一朵一朵的温暖。我至今记得第一幅作品有着蔚蓝的底色。小孩子并不懂得蓝色是忧郁的象征，仅仅因为母亲推门而入的前一秒，我刚好在洁白的画布上涂下：我讨厌妈妈。匆忙中，顺手蘸了蓝色的排笔，盖掉那行歪歪斜斜的抗拒。

　　那一年我七岁，母亲严厉的爱刺痛了我的眼睛。

　　母亲是一名乡村教师，眉目之间有着王者的霸气和强韧。她不接受别人的意见，也从不解释自己的想法，只是一味地要求别人臣服于她的权威。她也不懂得忍让，常常因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动干戈。

　　比起墙上盯死的风筝，比起她那些苛刻的要求，她和父亲之间从未间断的争吵更让我感觉寒冷。或许夫妻之间的争吵大部分都是女人的喋喋不休，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永远是争吵的主旋律。我在角落里捂紧了双耳，依然无法驱逐内心的焦躁。

　　我难以忘怀六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时侯，我们住在镇上的大杂院里。我正在门外和伙伴玩耍，忽然听到屋里母亲潮水般的叫嚣。

　　我慌忙的冲进屋里，只见父亲狂躁地抓住母亲的双手，母亲的手上握着一把刀，向着父亲划去。小刀锋利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惊慌失措的抱住母亲的脚，跪在地上哭喊：妈妈，那是爸爸啊，是爸爸啊。胸腔剧烈起伏，到后来急促的呼吸让我再也喊不出来，我只能死死的抱着母亲的脚，惊恐万分。那一晚，家这个字，在沙哑的哭喊声中碎成一地。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承接了母亲的强硬，彼此之间难以相容的性格让我们开始频繁而剧烈地争吵，在伤害对方的同时体会着一种内耗。

　　父亲终于在一次次的争吵中彻底疲惫了，母亲把他推出家门后，沉重地关上了那道防盗门，转过身，对上我愤恨的目光。我开始数落对她的不满，我终于把这些年来积聚在心里的因于阴云统统吐了出来。

　　我的

　　冲撞让她出奇愤怒，她把我按在墙角，转过身去拿皮带，记得几年前她也这样抽过我。我挣扎着站起来四处逃蹿，她抓住我的衣襟开始骂我。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不再躲让雨点一样的抽打，只是把头埋在两膝安静地流泪。她的手僵在半空，眼里闪着泪花，扔下一句“你这不争气的…”

　　2007年，我度过了我13岁的生日。

　　跟从前一样，有蛋糕。蜡烛。生日歌。贺卡。然后我微笑着说：“谢谢。”

　　而这次不一样地多了一件礼物。并且我是含着泪回道：“没关系。”

　　是那句“丫头，对不起。”至今也还萦绕在我耳旁。尽管它那么轻，却已足够承载起这13年的重量。

　　那天，生日蜡烛的余光照在母亲布满皱纹的脸上，她坐在我对面，轻轻地说：“丫头，对不起。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吵，和你爸吵，和你吵，没有给你安静的生活。”故作轻描淡写，她的脸上却始终荡漾着一种我不曾见过的伤感和温情。

　　我想起是母亲的专横和易怒让我的童年变得索然无味并胆战心惊，是她的固执和强势驱散了家的温馨，然而又是她在很深的夜里为我掖紧了被子，吻我的眼睛；又是她摒弃了自己的骄傲，用谦恭的笑容讨好为我看病的医生。我亏欠于她，难以心安。

　　我想起小时候，被车压伤了腿，母亲背着我穿行于大街小巷，她说：“丫头，不哭，妈妈唱歌给你听。”于是她哼起了不成调的歌，到后来干脆变成了压抑的哭腔。那首歌的曲目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记得那夜星光灿烂的天空和比星光更灿烂的母亲的泪痕。

　　母女多年，我渐渐明白了母亲的苦。那种苦并非缘于外界，而是原于她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