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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16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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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斯科近郊的一幢黑色房子里,住着一位老太太。他的儿女们都已长大成人,出门在外。

  老太太家有许多家奴,其中最了不起的是看门人盖拉辛。他又聋又哑,但身材魁梧,一个人能干四个人的活。除了守夜看门外,盖拉辛一天的杂活也不少:运两次水;劈柴,运柴;保持庭院清洁。不过,这些活他要不了多久就能干完。

  刚来时,他干完了活,常常呆若木鸡的站在庭院里,张着大嘴,一双大眼睛来回地瞪着所有的过路人;或者忽然走到角落里,把笤帚、铲子甩出老远,然后趴在地上,几个钟头一动不动。

  家奴中有位叫达吉亚娜的洗衣女工,身材瘦削,头发金黄,左边脸上有几颗痣——这被认为是苦命的记号。她性格柔顺,胆子极小。初次看见盖拉辛时,他简直被他那庞大的身躯吓坏了。她极力避开他,偶尔从她身边经过,都是低头快跑过去。也许是她温柔的表情吸引人,也许是他胆小的神态使人中意,渐渐地,盖拉辛喜欢上了她。一天,当她走过院子时,盖拉辛忽然抓住她的胳膊,吓得她几乎尖叫起来。盖拉辛傻笑着,嘴里发出“嗯嗯”声,递给她一块公鸡形的姜饼。她想拒绝,他去把姜饼硬塞在她手里,亲热地“嗯”了几声后,摇晃着头走开了。

  从此,他经常出现在她面前。有时,他会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根丝带或一些小玩艺,塞在她手中;或者把她前面上的灰尘扫开。所有的人都看得出这个哑巴的心意,觉得很滑稽,但谁也不敢取笑他。而且只要他在场,也没人敢取笑达吉亚娜。

  一天午餐时,管衣服的女佣人没完没了地挑达吉亚娜的毛病,使达吉亚娜非常紧张和委屈。突然,盖拉辛怒容满面地从餐桌旁站起来,凶神恶煞的瞪着那女佣,便伸出大手按在他头上,吓得她砰的一声把脑袋磕在桌子上。

  还有一次,盖拉辛发现另一家奴鞋匠卡皮东和达吉亚娜聊天聊的热乎了点,就把他领到车棚里,轻轻地、却是意味深长地举起一根车杠朝他挥了两下。从此以后,谁也不敢跟达吉亚娜说话了。

  盖拉辛的行为传到了老太太那里,她笑了,并叫管衣服的女仆一遍又一遍地叙述那天发生的事。第二天,老太太赏了盖拉辛一个卢布,以表示对这个强壮而又忠实的看门人的赏识。像所有仆人一样,盖拉辛对老太太相当敬畏,希望得到她的恩宠。他准备向老太太求情——他要同达吉亚娜结成百年之好。

  鞋匠卡皮东是个酒鬼,这天他又醉倒在街上。老太太说:“如果给他娶个老婆,也许会规矩些”。他决定把达吉亚娜许配给他。

  管家很为难,他和人商量,想出了一个对付盖拉辛的办法:让达吉亚娜假装喝醉酒。因为盖拉辛最讨厌酒鬼。开头几次,盖拉辛看到满嘴酒气、东倒西歪的达吉亚娜,还照常点点头,并发出表示亲热的嗯嗯声;终于有一次,他从石凳上跳起来,揪住她的胳膊,拉她到卡皮东面前。

  那天,达吉亚娜和卡皮东去向主人谢恩,盖拉辛却把自己关在顶楼上,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出来。举行婚礼那天,盖拉辛去河边打水,不知怎么把水桶摔破了……

  一年过去了,卡皮东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酒鬼。主人命令他带着妻子到乡下去。动身时,盖拉辛走到达吉亚娜面前,把一年前为她买的一条红手帕塞在他手里。他跟着她的大车走了很远……

  他慢慢的往回走。突然,他发现河边泥沼里有一只小花狗。小狗拼命针扎着,想爬出这泥沼。他把它捉出来揣在怀里,然后大步赶回家。

  小狗大概生下不久,又瘦又小。她把她用大衣盖好,又取来些稻草,然后到厨房要了杯牛奶。他轻轻捏住它的头,把它的小鼻子亲在牛奶里。小狗突然贪婪得舔起来,一面响着鼻子,一面抖动身子。那一夜他始终伺候着它,一次又一次的给它把稻草盖好,帮它把身上揩干。最后他睡着了,睡得很香甜,挨着那小狗。

  八个月后,小狗变成一条非常漂亮的西班牙种狗。它和盖拉辛形影不离。他用模糊不清的声音叫它“木木”。木木很聪明,从不乱叫,也从不到你主人房里去。每当盖拉辛给主人帮你送柴火时,它就焦急的在台阶上等他。仆人们也都喜欢它。

  又过了一年。一天早上,老太太的心情特别好。他在院里转了一阵,然后走到窗边,一眼看见木木正在花坛下啃骨头。“哎呀!”她惊叫起来,“一只狗?到时候怪好玩的!叫他们把它用进去。”老太太讨好地呼唤着它,但木木却一动不动。老太太发现要想摸摸它,木木却突然张开嘴像她掉转头来,把老太太吓坏了。她尖声叫着,叫人把它弄出去。第二天一早,她就把管家叫来,命令他马上就把木木撵走。结果,一个仆人奉命避开盖拉辛,把木木抓到市场上,卖掉了。

  木木失踪了。盖拉辛记不清它是什么时候跑掉的。他到处找它,跑遍了半个莫斯科。

  第二天,盖拉辛整天没露面。

  第三天,他又像往常那样工作了,但同谁都不打招呼,毫无生气的面孔,更成了一块石头。夜里,他躺在草堆上,辗转反侧,不住地叹息。

  突然,他觉得什么东西在扯他的衣角,但他没有转头。但那个东西更有力的扯了他一下。他跳了起来,眼前分明是木木,脖子上还拴着一段绳子。他胸腔里发出一声很长的欢呼,他扑上去把木木紧紧搂在怀里。盖拉辛从来不相信管家的话,不相信木木会迷路。他决定把木木藏在顶楼上,只晚上带她出去。

  天亮了,盖拉辛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来到院子里,干活格外卖力。可怜的聋子,根本想不到木木的叫声早已泄露了天机。大家只是同情他才没去告发。

  夜里,盖拉辛带木木出去散步。木木发现有个醉汉倒在篱笆边,就吠叫起来,把刚刚睡着的老太太惊醒了。“啊,又是那只狗!又是它……”整栋宅子一下灯火通明,仆人们都起来了,盖拉辛预感到大祸来临,急忙把木木夹在腋下跑回顶楼,把门反锁起来。

  天大亮了,管家领着一群人走上顶楼。他们先用拳头雷门,后,又用棍子从一个小洞伸进去乱捅。门忽然打开,盖拉辛出现了,她双手叉腰,巨人般俯视着人群。

  管家不住的打手势,说明女主人要他把狗交出来。哑巴明白了,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猛的抬起头来,他指指木木,做了个,雷绳子的手势,又拍拍胸膛,随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一小时后,盖拉辛穿着他最好的衣服,带着默默走进一家小饭铺,要了一份带肉的菜汤。他久久地望着木木——它身上的毛光溜溜的,他刚给它梳过一次——眼里突然蹦出两颗大大的泪珠,一颗掉在木木的额头上,一颗可落进他面前的菜汤里 ……

  他带着木木在河塘边上了一只小船,逆水划到河中央。他放下桨,双手交叉着按在木木的背上,许久许久,脸上满是愤懑的神色。他用绳子拴住两块砖头,又打了个活扣套在木木脖子上。他抱起它,举到河面上,闭上眼,撒开了手……他在睁开眼时,只见小小的浪花在河面上追逐,奔腾,碰到船舷就飞溅开去。

  仆人们第二天才发现盖拉辛不见了:他回乡下自己的村子去了。老太太知道此事后大发脾气,还哭了。她说她根本就没有叫木木弄死。

  后来老太太死了。盖拉辛还活着,在乡下他那孤零零的茅屋里过着孤独的日子。他依然强壮,一个人能干四个人的活。但他再没跟女人们来往,甚至看也不看她们一眼,而且再也没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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