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900字
爷爷走了已一整年了,我却总感觉他并未远去,老人下葬的那座青山,山上的雾霭、山岚、袅袅炊烟仍一起时时萦绕在我的心间;老人的音容笑貌似乎比他在世时更为清晰,烙刻在我青春的记忆里,回荡在我的梦里梦外,似乎一切都未曾过去。
去年,故乡传来爷爷病重的消息。父亲希望我和母亲能回去看一趟,“老人那么大年纪,看一次便是赚一次了。”我突然觉得父亲已不再年轻,他斑白的双鬓为他挂满沧桑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落寞。本不乐意的母亲听闻此言便没有再说什么,她是理解父亲的——一个背井离乡的游子拳拳的孝心。
却不想临出门的前一天,爷爷便病逝了。也许他等不及了,等不及再见一面他最优秀的小儿子,多年来的病痛透支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最后的活力:也许他希望死时带着一些尊严而不是一具行将就木的躯体,大伯说爷爷走的时候很安详。
父亲搭乘当晚的火车先走,我和母亲按计划乘第二天的飞机。一个多小时的飞机,汽车又在山路上开了四个多小时,赶到停放着爷爷灵柩的祠堂已是傍晚。祠堂外是一株老槐树,已有些年岁了;祠堂内却有一汪死水,堆满了污秽;乡间唯一的乐队将婚礼时的曲子调子拉长了,改作哀曲,倒冲淡了几分肃穆的气氛,只有唢呐尖锐的鸣响在嘈杂中显出几丝尖厉。
想起爷爷在世时的事了。爷爷是极宠我的。彼时年幼,父母工作忙便接了爷爷奶奶同住。爷爷喜爱看拳击却总是陪着我看动画片,遇着什么事便只是笑。他那不大的眼睛被层层的皱纹湮没,看不见了。对于乡间,我却没什么过多的印象,虽然我曾在那里度过整个童年,母亲却总觉得是欠了我的。
第二天爷爷便要下葬了。上山的路上我扶着奶奶走着,小心躲避着鞭炮火星(乡间习俗老人中寿死去要放鞭炮庆祝)。奶奶说爷爷年轻时是陈家的三少爷,横行乡里,被称为“混世魔王”;又说他年轻时很有些花心,交过许多个女朋友。奶奶的嘴角含着笑,也许爱情不一定是海誓山盟,轰轰烈烈,两个老人相濡以沫大半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过如此。
我的爷爷,年轻时叛逆的少年,青年时背井离乡,后来考进了大学却因政审未能通过而不能入学,在乡间做一名教书先生。去世之时却选择了土葬,也许是入土为安的心意,也许是厌倦尘俗想与祖先为伴,老人的想法不得而知。
我想这一切都会过去,如同山间的蝴蝶飘过溪水,风吹干父亲眼中的泪水,爷爷一生所沉淀的淡泊宽容会一起随风而逝。
也许这一切都不会过去,爷爷的笑容会永远回荡在我的奶奶、我的父亲和我的心间,沉淀为我们一生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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