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1400字
大山村的三面都是高耸入云的大山,只有一面通往外界。村里人的祖先正是看中了它的偏僻,才决定在此山定居以躲避秦末战乱。通往外界的那一面,横着一条宽宽的大河,河随村名,叫“大山河”。
大山河是条很宽也很长的河,宽到人根本没有胆量去涉足,把村子与外界的通道堵了个严严实实。想当初为了进村子,先辈们拼了老命在河上搭了一座桥横卧在大山河上,支撑着一代代大山人进进出出。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岁月的侵蚀,小木桥步入它的老年。木桥太老了,老得人站上去心就会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魂断木桥”。走过这长长的木桥,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啊!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大山村人已经很少外出了。还能有什么事比生命更重要的呢?
看着汹涌奔流的河水与斑驳老旧的木桥,她的心动摇了。恐惧充满她瘦小的身躯,令她原先红润的脸变得煞白。她迟疑着,思索着该不该走上木桥。她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大山村人,村民们的思想早已占据了她的心,连一些琐屑的小事,她的做法都与村民们无异,更别说是生死观这样的大论题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踏出了第一步。母亲那痛不欲声的模样狠狠地揪住了她的心,令她不得不鼓起勇气,把那该死的自私想法赶出脑外。她再不把村外的大夫请来,她母亲就要永远地离开了。
由于挂念着母亲的安危,她失神了,随即踉跄地跌了一跤,膝盖被碰得生疼生疼,她不在乎,只是一个劲地想起身继续上路。待她好不容易站起身,才发现木桥原本轻微的晃动变得剧烈起来。她慌了,不知所措,站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只是一遍一遍喊着,“救命!救命!”
他刚从南面的山上下来,一边走一边愉快地哼着小调。今天又是大丰收,野味打了整整一袋子。他兴高采烈地往家里奔,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了摇晃的大桥。他停下了脚步,往桥上望去,发现桥上竟然有人。
他一把扔下肩头的布袋,飞似的往桥边奔跑。她绝望了,嗓子再也喊不出声了,准备闭上眼睛顺从天命的安排。这时,他已到了桥边,在木桥坍塌的那一刻,他抱着她,脚接触到了坚实的土地。
他长长地舒了口起,她却被短短几分钟的巨变吓得晕了过去。醒来的一刻,她看到了他的脸,永远地记住了他。
她的母亲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救治,最终离开了人世。咽气时,那个可怜的女人将她的女儿许给了并排和她跪在地上的他。母亲笑着对她说:“他是个好人,你要一辈子跟着他。”她哭了,他也泪流满面。
她母亲下葬后的第二天,他了召集村里所有的年轻人,和大家商量着要重新搭一座桥,一座坚固的石桥。
新桥竣工的那天,她嫁给了他。
甜蜜的日子往往很短暂,而属于他们的,老天只给了三个月。
一个午夜,一群士兵踏着新建的大桥摸黑进了大山村,他们闯进各家各户,抓走了所有的年轻男子。他未能躲过噩运,也被强行架出了温暖的被窝。她哭着求着,始终无用。临走的时候,他大声喊道:“等我,在桥边等我……”
时光匆匆,这一年是如何熬过的,她不知道。每当夜晚来临,她手里抱着他们的孩子,哼着她最爱唱的小曲儿,轻轻地哄婴儿入睡,眼睛始终望向桥的那边。
两年过去了,她多方打听才知道他被迫去了台湾。她不知道台湾在哪儿,只是遵照他的留言,牵着孩子的小手,每天立于桥边。
第七年,孩子上了村办小学。
孩子满八岁的时候,兴冲冲地拿回一张中国地图。她轻抚着那薄薄的发黄的纸张,笑了。孩子指着台湾给她看,她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舒心。她的男人就在那儿啊,那孤零零的一小块地方……
五十年了,她老了,一头乌丝尽数变白,站在那已是钢筋水泥铸成的桥边,老泪纵横。
这年的十月,她终于支撑不住了,倒在了儿孙的怀中。她深深地望了一眼桥,断断续续地吐出最后一口气:“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如果有一天,他回来了,就说……我一直在等他……在桥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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